周同当时就有些不服了,他道:“马大哥,你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吧?你看我骑马,也没有用手来操纵缰绳,全靠双腿和腰腹之力,这骑术还不够?”
马青倒也没有因为他质疑自己而生气,这位小爷功夫好后台硬,不是自己能比得了的。他耐心解释道:“若是冲锋陷阵,持长短兵刃搏杀,周同兄弟你的骑术已经不俗了,不管是禁军还是边军,能胜过你的人只怕也不多。”
周同听到这里,便明白骑射还有其他自己不了解的诀窍,果然听马青继续说道:“但射箭不同,咱们在快速奔跑的马背上射箭,最影响准头的便是马背的颠簸,要想射得准,就得解决这个问题。”
周同欣喜道:“对啊,马大哥不愧是东卫骑射第一高手,这话一语中的,小弟便是不知道如何解决,还望马大哥教教小弟。”
若是魏直,此刻多半便要和他开玩笑说:“教会了你,日后挣得军功,可要分我一半?”但是马青此人性子沉稳,话语不多,也不管周同现在官职比他更高还和以前一样称呼自己,直接给出了方法:“因此骑射之诀窍,便是在战马腾空到达顶点的那一瞬间发射手中之箭。只有在那个时候,骑士受到颠簸的影响最小,射出去的箭准头也才最高。”
周同若有所思,最顶点的一瞬间?他闭上眼睛,原地跳了几下,体会了一下身子凌空的感受,睁眼惊喜道:“哥哥果然是个爽快人,指点弟弟这般毫无保留,若是换了他人,只不知还要如何推脱。哥哥勿怪,弟弟我此刻心痒难搔,需得马上去射他百八十箭,再来请哥哥喝酒赔罪。”
马青脸上露出笑容,周同的心情他当然能理解,不过他也没有就这样让周同回去:“别着急,我再和你多说几句。你天赋很好,不要浪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小技巧,索性便一起传授给你。”
知道了问题所在,又有了马青专门的指点,周同解下来的几日骑射功夫突飞猛进——好歹能命中目标了。
莫奇燮听说周同在练习骑射之后,专程到较长来了一次看他的训练。或许是他本人便在边军中做过统兵大将的,倒是没有对周同的训练评价什么,只是建议周同若是要上战场,最好不要骑着他的大白练习。
周同有些不解,大白如此神骏,自己还打算带着它随军出征,不趁现在磨合一下,难道等到了战场才磨合,那岂非有些晚了?
接下来莫奇燮的解释让他恍然大悟。
莫奇燮是这么说的:“你这匹白马,只要不是瞎了眼睛的人,谁都能看得出来神骏非凡。光是神骏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这般显眼的白马!你若是骑着这马上了战场,是想成为弓弩手的靶子呢,还是想被神臂弓钉在地上?”
周同有些不太相信,张口就想争辩,结果莫奇燮单掌一竖:“你小子给老夫闭嘴,叫你换马,你换了便是!若不是看在四娘的面子上,老夫还管你骑甚马?乖乖的照办!莫要信那些甚白马银枪乱七八糟的,那都是编出来的故事;若是没马,自己去找成风要。”
莫奇燮这一发怒,周同顿时没了反驳的心思。老人家这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总算是统率过大军的,难道还不比自己这毛头小子强?他当即深深一揖,道:“多谢师伯提醒,家中倒是还有一匹黑马,我这就回去换来。”
他这匹黑马并非是当初从牟驼岗牵回来的那匹,那匹马在他离京后,李辅已经牵去给了成风,这匹是送孙念回家离开时,孙念从家中取处,给他换着使用方便赶路的脚力,周同给起了个名字叫胖黑。
襄阳孙氏家中就没有劣马,这胖黑也是百里挑一的坐骑,孙熠心爱的宝马。可是在给夫君准备行装的妹妹面前,他这位二哥也只能忍痛割爱,屈居人下。
时间永远在不经意间流逝,随着朝廷调配各地军队、物资的准备工作越来越接近结束,京城中也逐渐开始有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听说西北项人叛乱,朝廷即将派禁军出征,枢密使李思府前的街道这些天真个是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每日里早上便来到李府,递上名帖希望能拜见枢密使大人,随后便在在门口排队等候一整日的也有二三十人。
这些人全都是武将,并且都是那些自诩有几分能力,想建功立业,又苦于没有门路的人。武人最担心的便是和平时期没有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边军又是几年才能轮换一次——何况还不一定能轮换到他们。这次听说官家有意要提高武人的地位,好容易从同僚处得知了这次机会,没有谁愿意白白错过。
这些日子来,大家伙各展神通,意图能够得到枢密使大人的接见,以求展现自己的本事。
有人学百姓拦街伸冤的桥段,冲进枢密使下朝回家的队伍中想拦住轿子,被轿夫一哄而上按了个结实,被扭送去开封府吃了几天牢饭;有人耻笑莽夫不会动脑子,写了一策《西北五州论》,塞了五两红包给门房后送进了李府,结果苦等了两日后灰溜溜离去,据说有人在府中抬出丢弃的垃圾堆里发现了此人的大作。
最厉害的一人,仗着自己身手高明,竟然趁夜色摸进了李府,不过从此便杳无音讯,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在各路英雄好汉都纷纷折翼之后,在残酷的现实之前,这些亟盼能上阵杀敌立功的大老粗们总算是懂了一些规矩,老老实实排队等候召唤。
不过高逡就不用这般辛苦,也不用担心自己选拔不上,甚至还有心思约上几位勋贵子弟,到野外去打猎试试手气。捧日军马军都虞候虽然厉害,但是朝廷若是不调拨捧日军上战场,他也只能呆在京城。他这么笃定的原因自然是他老子,渤海郡王高适作为众多勋贵世家的领头人之一,与有司强力沟通的结果。
和高逡一起出城狩猎的,有怀远郡王六子张毅、镇北候杨业之孙杨顺、慈孝太后侄孙,玉山伯蔡勉的嫡长子蔡进。这些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或者是因某些原因落寞了的勋贵子弟,或者是勋贵非嫡系子弟出身。这样的人在东京城里极多,高逡算是他们中间比较努力上进,又有机缘得已爬上高位的那极少数人,自然而然地,身边便会有同样出身的人汇聚起来。
四月的天气说热也热、说冷也冷。今日太阳高悬,云彩极少,高逡与张毅躲在一片树荫中歇息,边上不远处有几名随送正替他们打理马匹、准备吃食。远处杨顺与蔡进两人大呼小叫地提着一只兔子回来,显得极为喜悦。
高逡斜了一眼身旁靠在书上,箕伸着两条腿,毫无坐相的张毅,有些不太高兴的骂道:“张老六,你好歹是个将门子弟,也练过那么些年,怎的现在身子骨如此之虚?咱们出来才两个时辰,你就这废的,还是老实待在家中生儿子,别再想着跟老子一起去西北送命了。娘的,老子还想立功了后回来有人找老子喝酒,别他娘的送着你的衣帽回来。”
张毅有气无力地回应道:“三哥,我这身体没事,也就是这几年放纵了一些。等跟着大军出发,厮混半个月也就回来了,你可别想丢下我——头些年谁不一样?好容易有了点希望,这机会我要是错过了,只怕再也没脸回去见我娘。”
他接过随送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接着道:“其实兄弟们都很后悔当初没跟你去西军,这次说甚么也要熬过去。你看蔡小胖,还是世子身份,只不过蔡太后走了的这些年家道有些中落,还不是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
高逡看着远处气喘吁吁回来的两人,心下要说没有失望那绝对是谎话,谁让自己只有这帮窝囊兄弟呢?不过话得说回来了,若是别人能力强,还会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言听计从?
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要是自己有周同那小子的本事,此番出征一趟,搞不好也能博一个什么伯回来,又说不定调到其他军去做指挥使呢?哎,四十出头的指挥使,想想都美得慌,若是真能成了,家里那头母老虎先不说,想必自家丈人也会对自己客气多了吧?
他又想起数日前突然得到父亲派人召唤,要他回家议事的情形。
“陛下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朝议也一致通过,那便是我等勋贵的机会来了。现在看来,还是你当初有眼光,去西军发展了一段日子,咱们算是各家里面占了些先手的。”
当时高逡就在心中冷笑:“咱们?呵呵呵,有用的时候是一家人,没用的时候就是走狗一条而已。”面上却是很恭敬:“儿子也只是运气好,谈不上甚有眼光。”
“嗯,你能这样想便好,若是你自以为得意,那为父只得再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也要再去找李思,将你的名字给撤下来了。”
“父亲,难道出征人选已经定了?”高逡心情十分激动,他下值后才听说这消息,还在盘算晚上去找人在打听一下,结果自家父亲便已经替自己将事情确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