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再次离开,不一会又回来报告:“将军……守将说东西太多……要求两辆马车……”
“混账东西!”嵬名护真有些愤怒了,这废物是在想什么呢?还要两辆马车?他难道真以为自己会放过这些战利品吗?
他给亲兵瞎了最后通牒:“一炷香,两辆马车,最多两人护送,赶快去!在啰嗦一句你就自己去领十鞭军法!”
吩咐完毕,嵬名护翻身下马,到旁边寻了块大石坐下。骑在马上虽然威风,但这两条腿便有些受罪,还是现在这姿势舒服。
一想到姿势这个词,他脑海中便想到了守将的家眷……用马车运走,应当……是有女眷的吧?嵬名护舔了舔嘴唇,又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不由得调整了一下坐姿,免得被下属看到自己的丑态。
等到抓住了马车中人,嘿嘿,不知道这守将的娘子姿色如何,可不要又老又丑,要是有女儿那便更好,到时候老子要给她摆个十八般姿势出来!他越想越是出神,脸上也露出笑容。一旁的亲兵们看到主将脸上的奇怪笑容,都是心知肚明的会心一笑:将军吃肉,咱们也有汤喝!看来今晚有乐子找了!
不知过了多久,嵬名护陡然从臆想中清醒过来。
“嗯?甚么情况,怎么还没开门?”
“将军,老六……老六好像有事禀告,又不敢过来的样子。”一名亲兵赶紧汇报。
“赵老六!你他娘的想死?赶快给老子死过来!”嵬名护大怒,腾地站起身形。
那边厢伸头缩颈的亲兵听见他的喊声,忙不迭地一路小跑了过来,结果一来便吃了劈头盖脸的一鞭子:“你在那偷偷摸摸做甚呢,嗯?那边是怎么回事,还没出来吗?一炷香到了没有?”
赵老六愁眉苦脸地摸着自己脸上的鞭痕,期期艾艾地不敢回答问题。嵬名护看的怒火升腾,不由分说又是两鞭抽去:“你小子哑巴啦?老子问你话还敢不答!”
赵老六心一横,左右自己都被抽了三鞭了,最多也不过再加七鞭。
“将军,金明寨守将适才说担心家眷离开时会遭到……遭到士兵们的骚扰,因此……因此想多派几人护送……”
“我去你娘的!”嵬名护起身一脚将赵老六踢到一旁,用手中马鞭指着另外一名亲兵:“你去,告诉对面,限一炷香之内开寨门投降,否则本将要血洗金明寨!”
那亲兵令命匆匆而去。
嵬名护满腔怒火找不到泄处,暴躁地来回走动,嘴里犹在不停咒骂。忽听前面一阵喧哗,一个粗嗓门大声吼道:“我家镇守使大人说了,你等主将就是个草包!被我家大人愚弄了许久,还真以为咱们要投降,做你娘的白日梦去吧,哈哈,哈哈!”
随即寨中有鼓声响起,无数嘲笑随着鼓声节奏一起呼喊:“草包主将,做白日梦;草包主将,做白日梦……”
嵬名护只觉得脑海一阵眩晕,好歹站稳了没有摔倒。
自己竟然被那废物欺骗愚弄?他“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双手持柄,全力一刀将躲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亲兵赵老六砍倒在地:“你个废物!被人骗了还不知晓,还回来骗老子!”
“传老子将令,今日拿下此寨,所有战利品均归个人所有!老子允许他们任意妄为!”
立即便有传令兵将这一条咬牙切齿的军令传了下去。
不多时,叛军阵列中响起了战鼓声,一队队叛军手持盾牌、长枪,抬着云梯,在己方的羽箭掩护射击之下,列队而前攻向寨门。
“夺夺夺夺”羽箭入木如密集的冰雹砸落,金明寨前半部的城墙和建筑几乎是在一瞬间被箭雨覆盖出一层细密的森林,所有人都全力伏低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在女墙后避免被箭支射中,偶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又随即硬生生忍住。所有人都知道被叛军攻破营寨的下场:青壮男子运气好的暂时苟活下来,成为苦力或者下次战斗进入死士营,老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还有随军的家属,那么下场只有沦为叛军的玩物。
看着叛军越来越近,狰狞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守军也越发紧张起来。李彬低声对副手严宽再次嘱咐:“再吩咐一遍,叛贼进入二十步那条白线才准射击,谁敢提前乱动,别怪老子无情。”
严宽转头将这话传给一名士兵,如此这般很快传遍了城头的所有士兵耳朵。
弩手赵老六自然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名字的人已经成为这场战斗的第一个牺牲品。他默默地握紧手中的踏张弩,紧闭双眼背靠着女墙,就连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也毫无知觉。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赵老六下意识地趴到垛口,扣紧扳机将弩箭射出,随即来不及细想,立刻离开垛口埋头重新上弦,立刻有其他士兵填补上了他的位置。
该死的手竟然不停颤抖,以至于无法将箭支如同平时一般快速准确地放进箭槽。不过好在适才的那支箭应该命中了叛匪吧?娘的,太慌张了没看清,应该射中了,不过还是比不过那边的重弩,起码三名还是四名叛匪被穿透在了一起。
赵老六只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慢慢地耳朵里面听到了城外叛军们的惨叫以及喊杀声——适才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来自己还是太紧张了,他深深呼吸了几下,起身又将上好的弩箭朝叛匪发射出去。这次看得清楚一些,二十步外的叛匪已经倒了一地,但是叛军人数太多,有人拼命向前冲来,也有人装模做样地往前冲。
“嘿,这些浑蛋也怕得紧啊!”赵老六自言自语一声,不过并没得到旁人的回答。他朝两旁看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一上弦、二放箭。“三射他个狗娘养的!”赵老六大声怒喝,手中踏张弩再一次发威。他特意将准头抬高了一点,对准的是叛军的人群中间,这样的距离实在是不需要瞄准,就算对着天上射出,掉下来也能命中叛军。
“嘣、嘣”,十台重弩又一次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叛军密集的队列中犁出了十条血肉通道,叛军手中的木制盾牌在这样极致威力的武器之下,脆如蝉翼一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赵老六逐渐镇定了下来,叛军也是血肉之躯,人数再多冲不近前也是无用,就算冲过来了,难道靠那十多架梯子便能爬得上来,真当爷爷手中的玩意是吃素的?
一支羽箭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更多的羽箭则是射在了城墙上,或越过城头飞进了城中。虽然有着城墙的防护,守军也逐渐出现了伤亡,其中战果与战损最大的均是操作重弩的士兵。叛军挑选出了不少精于箭术之人对十台重弩进行重点攻击,覆盖式的掩护射击也集中在重弩周边区域里,这让城墙上的防御力骤然衰减,叛军也终于将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推倒梯子!不能让狗贼们爬上来!”严宽一手举着一面盾牌掩护着自己的面门,伸出半个身子将一名叛军砍下了云梯,又猛力数刀将云梯砍断一截,只有一条腿搭在城头的梯子无法保持平衡,上面的五六名叛军纷纷落下。
“可惜太矮了,摔不死这些狗贼。”严宽缩回身子吐了一口唾沫,盾牌上已经插了几支箭,他盾交右手,将右肩甲叶上挂的一支箭拔下抛在一旁,提着刀又往下一架云梯冲去。
赵老六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弩箭全部用光,此刻正蹲在地上,将从一名战死的袍泽身上寻到的弩箭装在自己的踏张弩上。地上城墙的阴影中突然多出一个人影,赵老六阴笑着扣下扳机,那道人影顿时消失不见,连惨呼声都未来得及发出。
他刚刚重新上好弦,就见得副将严宽朝自己冲了过来一刀挥下,随着头上的惨叫,一具几乎分成了两片尸体从他上方跌落在下来,淋了他满头鲜血。
这是严大人救了自己,赵老六冲着严宽咧嘴一笑,胡乱抹了两把额头留下的鲜血:“多谢严大人救了小的这条狗命。”
严宽将手中已经扭曲变形的刀用力往下砸去,气喘吁吁地道:“你小子,自己机灵点,小心别死在这里了,老子还指望你多孝敬老子几只兔子。”
赵老六陡然起身,将上好弦的弩箭射出,又灵巧地闪到一旁,靠着城墙笑道:“大人,不是小的吹牛,这些杂碎想要就这么攻上来,还差得老远了。都监大人都还不允许弟兄们使用钉板檑木,不是吊着猪杀嘛?嘿嘿。”他嘴上口花花,手教上的佩合也丝毫不慢,麻利地将弩箭上好,又一箭将三步外一个垛口中跳上来的叛军射翻,却收获到另一名弩手对他竖起的中指。
城墙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不小心留意还容易被绊倒在地,赵老六适才就是因为只顾着射击没看脚下,结果踩到一条手臂上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倒是不痛,却给他摔了一个主意出来。
他朝严宽喊道:“严大人,这些狗贼的尸体实在太碍事了,咱们不如拿来垒到垛口上去,一是可以当檑木使用,二来有尸体覆盖,叛军也没有那么容易站稳。能给这些杂碎们多增加一点麻烦算一点,咱们也更能撑得久一些。”
他的这条建议立刻被严宽所采纳,己方士卒的尸体自然要妥善安置,对叛军的尸体当然是尽可能的要废物利用,很快城墙上的士兵们便趁着战斗的间隙,将叛军的尸体一层层叠到了垛口之上。
这样的做法让叛军既感到愤怒,又感到万分恐惧,谁也不愿战死之后还被人如此侮辱,也因此导致士气越发低下,而攻击越来越弱。与之相对,守军的士气越来越高昂,甚至有人一边抛尸体,一边扯着嗓子大声放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