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被夏松严厉地训斥了一顿。
因为没有按照计划狙杀赫连卫,周同在第八日上午收到夏松军令,命令他立刻赶回述职,周同当即快马加鞭,于一个半时辰后赶回了白于道口的汉军大营。
一见到夏松,周同便被劈头盖脑地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全是责怪他不听军令擅自行动,以至于狙杀赫连卫的行动功败垂成,白白浪费了如此好的一个机会。
周同一声不吭,只是垂着脑袋任凭夏松训斥。
夏松呵斥了许久,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案几上的茶碗一饮而尽,全然没有朝廷兵部尚书的风度。
转头看见周同垂头丧气的模样,一股无名火又从胸中生气。
他重重将茶碗顿在案几上,从鼻孔哼出一个重音:“嗯?怎的,你明白了没?”
“嗯。”
“嗯甚么嗯!你到底明白了没有!”夏松是真的怒了,自己也是好心,真正是欣赏这混小子,这才苦口婆心地提点于他,偏偏这混账东西总是一副痞遢的模样,难道真以为本官不会处罚他不成!
周同总算抬起了头,只是双目依然无神。
“大帅,末将确实不明白。那老汪头、玉娘和两个孩子,他们有甚么过错?他们没有背叛朝廷,没有杀害我汉军将士,没有为叛军提供物资消息。他们就是亿万百姓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也是项人叛乱的受害者,为甚么还要受到我们的伤害?”
“玉娘带着两个孩子自尽身亡,两个孩子有甚么错吗?他们在半个月之前,还是我汉军军属,荣耀无比!赫连卫那狗贼背叛之后也没将他们接走,他完全没有撒谎,这是实实在在的被蒙在鼓里啊!”
“为甚么要把他们也拖进来?这是战士的战场,不是属于老人、妇女和儿童的地方!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死……那两个孩子还那么小,那个男孩,可能都不记得赫连卫是他的父亲……”周同语气逐渐激动,但提到两个孩子之时,又陡然低落了下来。
夏松双眼眯起,语气阴沉:“如此说来,你是在责怪本官将他一家四口押到阵前了?你违抗军令,原来根源出自本官身上!”
他怒极反笑:“本官从来赏罚分明,不搞功过相抵的那一套!你周同有功,本官给你记着!如今你擅自行动,丧失了夺取塞门寨之绝好机会,按例当罚军棍三十,你这便自己下去领了军法罢!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滚!”
夏松毕竟还是不忍心,将周同的罪名由违抗军令,改为了擅自行动,继而将他赶出了自己的帅帐。
三十军棍的处罚对周同来说,虽未动骨也是大大的伤筋。行刑的军士知道周同惹了大帅发怒,虽然很敬佩于他,但手下也不敢留情。三十棍下来,周同双股血肉模糊,一片糜烂,两名军士将他扶回营中趴在席上,涂抹好伤药后便转身离开,却没有想到周同现在乃是独自一人。
夏松盛怒之下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事情,马青等人又全在前方,周同一时之间连想喝水都是无法。好在没过多久折适听闻了此事,立刻安排了两名自己的亲卫过来,周同这才有人照料。
要说这人有时候就是欠揍,这句话用在周同身上也同样适用。被狠揍一顿之后的周同,不光对夏松这罪魁祸首没有半点怨言,反而升了了一股盎然斗志,他要为死去的玉娘母子报仇!而这复仇的目标,自然而然地指向了真正的罪魁祸首,镇守塞门寨的叛将赫连卫。
在帐中趴了两日,周同自觉伤口结痂得差不多了,便一瘸一拐、迫不及待地出来放风。两日以来他没有得到任何前线的军情,心中对此也极为关切。
他本来的目标是夏松的大帐,走到半路又听说夏松去了辎重营巡视,只得又慢慢往回挪动。好容易回到辎重营,刚好迎面遇到夏松连同折适、石元等将领,看来这是赶上巡视完毕了,只是不知这些人到辎重营所为何事。
“大帅!各位将军好!”周同远远的便停下脚步抱拳行礼。“大帅到辎重营来巡视,可叫末将好找!”
“本官到哪里去,难道还要向你禀告不成!”夏松看来怒气未消,也没给周同好脸色看。
周同讪讪地笑道:“大帅大人有大量,请恕末将日前无礼之处,末将知错了。”说罢又弯腰做了个揖,因为怕牵扯伤口,这作揖的动作极是古怪,倒像是翘着屁股一般。
见周同认错,夏松心中的怒气也减去了七八分,再见得他不顾伤势作揖赔罪,剩余的三两分怒气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你不在帐中好好养伤,寻本官有何事?”
“那个……大帅,末将这性子不是闲不住吗,就想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做。还有……这两日也不知道前线战况如何了,末将心里着急,也想……也想能早点回去。”
夏松脸色不渝:“怎的,前线没有你,其他将军便打不下塞门寨?如今是杨将军所部正在前方,要不要本官将你的意思转告给杨将军?”他所说的杨将军,便是麟州军杨勋部,此时已经替换下了王召,继续保持对塞门寨叛军的压力。
周同是莫奇燮亲手交给折适的,还特意拜托折适要替自己看住这位师侄,要求周同以子侄之礼对待折适。此刻见周同连走路都不稳,还着急着回前线,夏松似乎又对他有了成见,折适眉头便是一皱。
“周同,你看看你,如今走路都不稳,还上甚前线?难道没有你那塞门寨便打不下来?老实点回去趴着,等你伤势养好了再说,后面还有的是仗给你打!”
石元满脸笑容,调侃道:“我看啊,周同这一日不上阵,便是如同隔了三秋啊!大帅将如此猛将闲置,的确有些浪费了。不如再过几日等他伤势大好了,还是让他回去,他的箭术也能让我军的进攻更加顺利一些不是?”
见夏松依旧不言不语,石元又丢了个眼色给周同,道:“大帅巡视辎重营,也是看收集来的木材是否够用,到时候以大木建筑掩体抵挡叛军的落石攻击。末将想,这条计策既然是周同这小子提出来的,便不能便宜了他,让他只在后方看热闹。到时候啊,我军打下塞门寨,这小子拿便是躺着捡功劳啊,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同也立即再次表态:“大帅,末将已经知错了。若是能回到前线,末将保证必定不再由着性子行事,一定是指哪打哪;如若有违,末将愿军法从事。”
手下两名大将替周同说话,周同也做了保证,夏松也就顺势松口:“既然如此,这几日你便好好养伤。我军收集木料也还需要一些时日,到时候你的伤势好了,便回去参与进攻;若是还没好,那便休想,本官也会记下你的献计之功!”
周同大喜,当即顾不得牵扯伤势,又是深深一揖:“多谢大帅,末将听得能回前线作战,这心情便好;心情好了,伤势也恢复得快。末将估摸着,最多再过个两三日,这伤痂便能够掉落了!”
听得周同涎皮涎脸的话,众人又都笑了起来。这小子年纪既轻,性格又开朗,有他调节在场调节气氛,不管是夏松还是其他将领,心情都要变得好了一些。
这两日汉军又发动了几次进攻,王召还策动了一次夜袭,全都以失败告终。叛军防守得滴水不漏,给进攻的汉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眼看着大军被堵在白于道中已经十日并无存进,夏松心急如焚,又想起周同所献的那条计策,这才干脆带众将一起过来巡视、商议。
此前王召将周同的想法在信上详细叙述过,撤换回来之后夏松也当面询问过他,但却还没有与周同沟通过,此刻夏松便又将这个话题提了起来。
“周同,以大木建设木道,遮掩、抵挡叛军的落石,这是你提出来的主意,众位将军都觉得此计可行。但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如此只是解决掉了防御落石的问题,便算我军能冲近寨前。但那塞门寨毕竟山路狭窄,若是叛军以重弩封路,岂不还是只能被动挨打,无法进攻?不知你可有办法再解决这一难题啊?”
众人适才便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却没人能解决得了。
周同的办法能解决汉军从山脚到寨门前的困难,但是之后呢?总不成将出口也用木头堵住,这样一来固然不会被弩箭攻击,但自己也没法出去了。而且若是拖得长久,说不得又被叛军找到了破解的办法,到时候便是白白浪费时间。
周同眨眨眼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大帅真是神机妙算!”
“末将也是这两日才受了伤,趴在帐中胡思乱想,这才想到了这个问题,并在刚才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法子,这才着急出来寻找大帅。”
“原来这一切全是大帅的算计!只怕大帅处罚末将的真正目的,便是要让末将好好思考来解决这问题把?”周同脸上表情极为夸张,眼睛瞪大嘴巴张开,显得非常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