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小子,你当本官是诸葛孔明吗?想到了甚么赶快道来,让众位将军给你把把关,别自以为是出一些异想天开的主意!”夏松听到周同真有法子,心情大好之下,也不在意他的痞癞。
众人都停住脚步,等周同讲出他的答案。
“大帅,诸位将军,末将是这样想的。我军应首先做好夜战的准备,嗯,准确说应该是夜间作业建设防御阵地。除先头部队外,其余士兵只携带木材、铁钩等物,趁夜色的掩护,在山道上将简单的防御掩体建立起来。”
“有此掩体的掩护,我军进攻部队便可直接通到叛军寨门下的斜坡。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军便一定要立刻强攻。”
“末将以为,待叛军发现我军距离寨门已经不远之时,必然会产生恐慌,会对我军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全力防御,而这便是我们真正的机会。”
“此前大帅曾经讲到过,我军驻守塞门寨乃是一营五百人,末将探查塞门寨四周地势时,也再次确认了山腰的空地大小,认为五百人也是寨中所能容纳的极限人数。”
“如今这里有一个关键之处,塞门寨建造的目的,乃是为了防御白于道西面可能突进的敌人,因此寨子西面寨墙直接建设在悬崖顶上,但寨子东面便留有空地,原本是堆放檑木滚石等物资,也就是我军进攻山道的头顶之处。在这里,如今叛军也布置了百余人防守!加上寨子旁山头上也布置了数十人,寨中的叛军人数应当只有三百余人而已。”
“因此,末将可以在我军进攻之前,带数十人潜伏到塞门寨西面的山壁之下,等叛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我军的进攻之时,末将攀山而上,用绳梯将山下士兵接到山上,而后前后夹击,则我军必然能一举将这塞门寨夺下!”
周同这条计策确实有可行之处,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即使失败,汉军也不会有太多损失,只是数十人的冒险而已。对夏松也好,对其他将领也罢,这甚至都不会让他们眨一下眼睛。
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是他们必须要考虑的,那就是周同的计划里面,有一个关键之处便是要有人能攀上西侧悬崖。能有把握在叛军眼皮底下,赤手空拳攀上二三十丈高的悬崖之人,遍观全军除了周同之外,只怕再也找出不来第二人!
这便不得不让这些人谨慎考虑了。
严庆不是京城禁军序列,对这其中的门道不太清楚,见其他人都沉默不语,自身又是个急脾气,当即开口赞同:“末将赞同周将军此计,只要无意外发生,按此计行事,我军必定能一举克敌制胜。”
却不知就怕的是有意外发生啊!众人均在心中感叹。
夏松慢慢开口:“此事,本官还要考虑一番才行。”
又过了三日,汉军攻打被叛军盘踞的塞门寨、同时也是被阻拦在白于道中,已经足足十三日了,汉军士兵的士气也日渐低落。塞门寨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压在几乎每一位汉军将士的心里。
夏松靠在帐中的座椅上闭着眼睛假寐,心中思绪万千,不停的盘算各种得失,可是算来算去,仍然只有依照周同之计,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夺下塞门寨,打通白于道。过了良久,他睁开眼睛,对帐门唤道:“去将周同周将军请来。”
永兴十二年七月初五,丑时刚过,周同已经带领四十一人潜伏在了塞门寨西侧的悬崖之下,静静地等待来自东面友军的进攻。
他身边的四十一人是从全军挑选出来的勇猛善战之士,每人都是自愿参与此次行动,他们身上只着了轻便的皮甲便于攀爬,庆州军副将秦去病作为他的副手参与此次攻击。
秦去病今年三十一岁,身高九尺,比周同还要高半个头,浑身肌肉虬、力大无穷,善使一柄开山刀,乃是严庆的心腹爱将。此人原本是青塘蕃人,幼时为一贵族府上的奴隶,因为无法忍受同为奴隶的同伴欺压,怒而杀人潜逃,跑到了秦凤路的固原。
他当时候虽然只有十一岁,可身高已经有近七尺,只是面相稚嫩了一些,正好遇上镇戎军招兵,无路可去的小奴隶便试着去应征,结果还算顺利,征兵的军官并没有看破他的真实年龄。
只是在报名登记的时候,那名军官问他名字之时,他不知如何回答。小奴隶哪里有什么名字?支支吾吾了一阵,最后才灵机一动给自己取名为秦去病。一则小奴隶出生的青塘本是大秦故地,他便以秦为姓;二则这小奴隶竟然也曾听过霍骠骑的故事,心中极是渴望能成为那般英雄人物,便将骠骑将军的名字也拿来给自己用上,于是镇戎军中便多了一名唤作秦去病的士兵,这名士兵在二十年后成为了汉军庆州军的定远将军。
此次的奇袭,原本他才是夏松心中的第一人选,但是问题出在秦去病身子太过沉重,对冲锋陷阵而言是巨大的优势,可对于攀爬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劣势了。这次奇袭,对第一个上崖之人要求极高,不光要善于攀爬,还必须有高超的武艺,以应付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夏松权衡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只能让周同来才最为稳妥。
潘重是此次汉军佯攻的指挥官,他在汉军最初与野利元的交锋中身中多箭,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养伤。好在箭支贯穿所造成的伤口好得也快,再加上他的部下伤亡惨重,夏松为了补偿勇捷军的损失,便许了他的请战,命他带一营士卒在山道上建立防护阵地,吸引叛军的注意,掩护周同在东侧的行动。
潘重是在周同率人潜伏完成之后才出发的,除前方十人持有大盾,二十人持长枪掩护之外,其余四百余人全部未带武器,只扛着一根根粗大的木料、木槌、铁钩等物,他们将会在山道上将这些木料斜着支撑起来,用铁钩连接,成为一道可抵御叛军落石、遮蔽箭矢的屏障。
所有人都尽可能地屏住呼吸,降低前进的脚步声,前锋走到第一个弯道处便停止了脚步,再往前行,便会被守夜的叛军所发觉。此时山道上已经人排人地站满了沉默的汉军,士兵们从最前沿慢慢向后,每人都将手中木料向前传去,由最前方的士兵将木料架好,再接过由后面传递上的木料,和前方的架子靠在一起用绳索先行固定。
用铁钉固定的工序,将在整条屏障搭建完毕之后同时进行,因为那时将要用到木槌击打铁钩,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木料连接起来,才能免于被叛军警觉后发动的攻击造成伤害。
至于建设山道上后续的防御木道,那便是吸引叛军注意力的主要手段了。
时间不断流逝,大半条山道上的木架已经搭建完成,潘重也松了提着的一口气。剩余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将铁钩插入相邻的木料,将这松散的木架变为汉军真正的生命通道。
赫连卫这几日以来几乎总是夜不能寐,疲惫不堪,但这并非是汉军的攻击能威胁到寨子的安全。
塞门寨守军一营五百人,要让零星汉军通过白于道自是难以做到,但只依托天险防守,不让汉军大队通过,却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情。虽然每日的战斗总会有人手、物资的折损,但后方还有数个寨子囤有部队,赫连卫可以随时抽调人手进行支援。
不易补充的落石虽然消耗了不少,但赫连卫并非没有后手。真到危及之时,他还可以命人将寨外的几块重逾数百斤重的巨石推下山崖,阻断汉军进攻的道路,将攻上来的汉军来个瓮中捉鳖。
真正让他难以入眠的,正是他妻子与两个孩子的死。
赫连卫阵前为了安抚军心,打击汉军士气,刻意表现出了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言语中对妻子玉娘、两个孩子香儿怀儿也漠不关心,他冷酷无情的表演骗过了所有人,让汉军士气大降无功而返,也让自己的部下对自己更加的敬畏。
只是他演技再高,能骗过旁人,却无法骗过自己。这数日来,无论他是自己独处之还是在士兵的环绕中,痛苦一直如同万蚁噬身一般,让他浑身时常抑制不住地发抖,对妻子、孩子的愧疚和思念如毒蛇缠绕,他根本无法有片刻的宁静。
七年的夫妻恩爱,一朝一夕间如何能忘却得了?玉娘虽然不是貌美如花,但对自己总是全心全意,让孑然一身的自己知道了什么是家的温暖,是她给了自己一双儿女,一个真正的家。若说赫连卫一开始存着遮掩身份的目的,但到了后来,他已经开始渐渐忘却了自己的任务,一心想要将自己的这个家经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