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府这边,借贺寿为名一举拿下刘信及其党羽之后,傅天仇足足忙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形势彻底稳定下来。
其间,他收到了京城顺天传来的消息,得知安乐侯常欢已经伏法,而隆兴帝武景在两年间以“玄甲卫”为骨干布置的多处暗子也随之发动,将常欢在京城及地方上的各处势力齐齐拔出,可谓一举全功。
在得知隆兴帝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安乐侯的消息后,成泰帝留下的那些想方设法牢牢把持自己权力、偏偏又多是尸位素餐之辈的老臣尽都噤若寒蝉,接二连三地入宫面见隆兴帝,或请罪或请辞,乖乖将权力官职交还朝廷,由隆兴帝安排年轻有为的得力心腹接手。
多年以来暮气沉沉的朝堂骤然为之一肃,焕发出几分久违的生机与朝气。
在这当中也有一件憾事,便是“悬鉴司”首座巩元方在抓捕常欢时以身殉职。
据说隆兴帝因此大为伤痛,亲自下旨追封巩元方为“护国佑圣真君”,拨国帑建造祠庙,差派专人日常供奉,四时祭祀。
夏冰听说此事后悲恸已极,当即向傅天仇等人告辞,火速返回京城吊唁自家首座。
此外,又有另一件事情令傅天仇心中隐感不安。
原来隆兴帝还加封了在抓捕常欢时居功至伟的圣僧无尘为大周国师,在京城觅选良地,大兴土木修建了一座寺庙,作为慈航禅院的分院,并划拨良田万亩作为庙产。
自古以来,凡是崇佛信道的君主莫不生出祸乱,这正是傅天仇不安的根源所在。
所幸那无尘素有圣僧之名,品行高洁人所共知。
此次他虽接受了朝廷的封赏,本人却并未入朝去享受国师尊荣,仍留于远在南海的慈航禅院潜心修行,只派了座下一名弟子慧岸到京城主持分院事务。
那慧岸到了京城之后,倒也本本分分不失高僧本色,虽是大开山门剃度了不少弟子,却多是真正潜心向佛之人,起码目前并未听说有甚不法无状之行。
有鉴于此,傅天仇也只能将一丝不安放在心中,未曾向任何人提起。
在整肃太原府的过程中,他任命王生代理太原知府,庞勇代理兵马都监,一主政务一主军务来辅助自己,还准备待到返回京城交旨之时请隆兴帝正式降旨委任。
此事傅天仇做得倒也问心无愧,一来是所谓“内举不避亲”,王生和庞勇早年功勋卓著,只是受自己牵累才一直屈处下僚,论才能和资历,都绝对配得上这两个职位;二来他此时已经清楚这一次隆兴帝是将自己做了吸引安乐侯目光的诱饵,虽说自己一心为国绝无怨恚之意,但能够借着陛下利用自己后的一点歉疚之意,为两个视为子侄的老部下谋些好处,也属人之常情。
本来傅天仇还打算将张乾放入城卫营中随庞勇历练一番,待他熟悉了军中事务之后便提拔重用。
但张乾表明自己志不在此,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那次寿宴之后,他也没有再参与后面的诸般琐事,而是返回了阳曲县里,一面继续经营自己那家小小的肉铺,一面用心教导仍借住在王家与刘氏作伴的傅青风、傅月池两个徒弟。
张乾知道傅天仇待太原府安定之后便要返回京城,傅家姐妹自然也要随父亲同去,自己能够教导她们的时日着实有限,便只能用个“填鸭式”教法,先将《九易炼形术》的八十一个架势及一应呼吸吐纳、搬运气血、观想内视、导引内息法门一股脑传下,让两个徒弟背书般死记硬背牢记于心。又将“咏春拳”的各种拳术、器械著录成册,一招一式都做了极尽详细的注解后授予两人。
也亏得张乾武道出神入化,对于拳术的认识理解几不逊于这门拳法的创始人,这才能将拳法练习、拆解乃至实战中的种种情况尽都考虑周全并记录在册,最大可能保证了两个徒弟即使照着书本闭门造车也能成功。
如此到了两个月后,终于到了傅天仇返京的日子,而此次要离开的却不只他们父女。
张乾是早有等到武道修行有所突破,便到这天下四处走上一走的打算,借以开阔眼界增长见闻,也是为下一境界的修行增加底蕴。
此外庞勇竟也谢绝了傅天仇向朝廷举荐他的好意,并向王生夫妇提出告辞。
原来在数日前,夏冰通过“悬鉴司”的渠道送来了一封书信和两样东西。
其中用一个扁平匣子装着的五张“隐身符”是给张乾的,这是他们合力击杀蜥蜴妖之后分配好的战利品。在匣子里还有夏冰手写的一张纸条,说明了这符箓的激发方法。
如今张乾已晋升人仙,能够运用天地灵气,激发起来甚是方便。
另外的一瓶用蜥蜴妖血液为主炼制的灵丹和一封书信则是送给庞勇的。
那封书信中写了什么旁人无从知晓,总之庞勇读了书信后发了一阵呆,然后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傅天仇若只是庞勇的上级,得知其如此选择必然是怒其不争。
但他同时也将庞勇视为晚辈,看到他终于彻底走出当年的心事,准备接受另一段情感时,心中更多的只是欣慰。
何况便是错失了此次入仕的机会,只要自己在朝一日,总不会亏待了他。
如此算来,会留下来的便只有王生夫妇。到了离别之日,夫妻二人将众人送至十里长亭,又摆了酒菜践行。
大家在长亭内对饮数杯之后,张乾率先起身,向众人拱手洒然一笑道:“傅公和庞大哥将往京城,我却有意往南方一游,大家就此别过了。山高水长,各自珍重,来日有缘,后会有期!”
说罢,他又探过大手在两个徒弟的头上揉了一下,叮嘱了一句“好生练功”,便提了行囊转身扬长而去。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疾行,心中豪迈之气陡然高涨,口中纵声高歌,歌曰:“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此真侠士也!”傅天仇拊掌赞叹,但心中还是为此等英才竟无心为朝廷效力而颇感惋惜。
“师傅!”
傅清风和傅月池泪眼婆娑地望着张乾雄壮的背影齐声高呼,两张小脸上满是依恋不舍之色。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