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栀身形颤了颤,听见北寒渊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甚至是柔和的。
好像刚才说‘掐死’一个孩子,跟说阳光不错似得简单寻常。
他摊摊手继续道:“所以,我就将那孩子……也就是你,给留在了你爷爷的身边。之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在国外,血雨腥风,经历了很多……期间还收养了凉川和阿浓,当然最开始,只是想用他俩当跳板,后来时间长了,倒还真产生点义父义子的情感来……”
“还有你查出来的郑恩珠,的确是我的妻子,我在十三年前跟她结婚,结婚的理由不是寂寞或者其他,只因为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让我想到了你母亲,甚至她沉静不说话看着你时,和你母亲的神情都那般相似……不过你查到的我在五年多以前跟她离婚了,这个其实是不准确的……”
他的手指拨弄着仙人球的毛刺,阳光晕照在他的手指上,让他的整个动作更添了几分温柔和美感。
他继续漫不经心的道:“我跟郑恩珠,其实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年已经离婚了……只是这期间,我遭遇了一些事,让这个程序推迟了六年……但好歹在我决定去带你母亲离开前,成功恢复了单身,也算是,稍微有点资格敢回去了……”
凉栀拧着眉,说:“你带走我母亲的骨灰,留下了一个字条:你不配——你是在说我父亲不配吗?可是仔细想想,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后,为她整整守了十七年,我觉得这份长情,已经很让人感动,说实话他再娶,我没什么意见,只是……”
只是为什么,要牵扯到温时越,为什么娶的人是温静言,又为什么,要选择在那样的时间里去结婚……
还有爷爷的去世……
凉栀的指甲嵌在掌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气!
北寒渊认真的听完她的话,没有马上回答。
他伸手扶了下金丝边眼镜,眯着眼睛,片刻后,才轻声道:“是我留下的……也的确是留给你父亲的……不过你说的也对,能够为你母亲守了十七年,这的确算一份难得,但倘若不是如此,只怕他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凉栀睫毛一颤。
北寒渊依旧慢条斯理的:“别那么害怕,我虽然杀过不少人,但每个人都不是随意杀的……更何况,我早就洗白脱身,现在的我,是一名律师,你知道的。”
凉栀轻咬着唇瓣,没有因为他儒雅温和的外表而觉得他跟那个嗜血如麻的北寒渊有什么不同。
但她也知道,这种人,和她曾经遇到的任何一众人,都不一样。
这是真正意义上,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的人!
他会杀人的!
北寒渊自动忽略掉凉栀苍白的脸色,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没错,曾经许多人的生命结果在了我手里,但作为律师的这十几年,我也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将许多穷凶极恶的犯罪,送进了监狱……功过相抵,至少我也不算那么一无是处吧!”
凉栀:“……”
这算哪门子的功过相抵!
沉了一口气,凉栀说:“既然你承认我父亲对我母亲那份感情的难得,那他后来选择再娶,你为什么要去设计他?十七年了,他也是个人,没理由守着一份回忆过一生,他想结婚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正常吗?”北寒渊轻轻的笑:“可如果正常的话,你又为什么如此恨你父亲!”
“那是因为我以为他间接害死了我爷爷……”凉栀说完这句话,眼圈就红了。
一直忍着一直忍着,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还是没能忍住!
还是冲动了……
可是……可是……
怎么能不说呢?
她想见北寒渊,一方面是拿回母亲的骨灰,另一方面,不是想从他这儿知道爷爷当初的去世,是不是真的是北寒渊所为吗?
可她又想,就算……就算知道了是北寒渊所为,那她又能做些什么?
所以到底是她太冲动了,对么?
北寒渊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苍白的脸颊,以及眼里微微沁出的湿润气息。
他轻轻走过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纯白色的手巾,擦了擦凉栀睫毛下的眼泪。
他的动作很轻柔,擦拭的动作也非常认真。
那表情,真的像是对待自己的爱人。
但凉栀却因为他那样怜爱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
北寒渊擦拭的动作顿了下,跟着,像是有点叹气的收回自己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凉栀。
他说:“丫头,你是雪儿的女儿,我不会伤害你,你怕什么呢?”
凉栀哆嗦着嘴唇,没说话。
北寒渊站定在原地,没有再靠近,继续道:“不过你会这般,我也很理解,你爷爷从小将你养大,对你很好,将你教育的也很好……但是啊,他也是将你教育的太好了……”
凉栀的瞳孔极具睁大,她在想,北寒渊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爷爷去世真的跟他有关吗?
因为爷爷没有将她培养成对父亲憎恨,从小内心阴暗的人,所以,他就要这种方式,害死爷爷么?
她张口想问,可是却喉咙发紧,问不出来!
她不敢问。
北寒渊依旧眼神温润的看着她,说:“丫头,别乱想……我虽然很讨厌你爷爷将你培养的那么好,完全背离我当初的心思,但就像我不杀了你父亲怕雪儿难过一样,我也不会杀了你爷爷害你伤心,更何况……”
他顿了下,才说:“更何况,我知道一旦你爷爷去世了,你若知道真相,那必然是要恨我的……你是雪儿的女儿,长得又那么像雪儿,雪儿不曾恨过我,我又怎么忍心让雪儿的女儿恨我呢?”
凉栀怔了下:“你的意思是……不是你?”。
北寒渊轻笑:“怎么?很意外么?当然,如果你非要说是我,或者你父亲说是我,我也不想去反驳什么,毕竟我这一生做的恶事也不少,多一件少一件,于我来说,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