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跟朱祐樘商议了一些接下来要用的策略,主要是如何将他的计策展开。
萧敬和李荣都会作为配合之人,也会作为知情者。
至于另外一名参与到这件事中来的张鹤龄,则不会太知情,其实这也算是给张鹤龄一个立功的机会,让其可以免于被发配充军,如此张鹤龄跟周彧之间就能分出彼此来,到时再让皇帝想个办法特赦一下周彧,如此就算是真正把两家械斗的事给揭过。
随后由萧敬送张延龄出宫。
“建昌伯,您可真是为国操劳,公忠体国乃人臣之典范。”萧敬面带恭维。
他自问,自己是不可能为大明做出如此牺牲的。
张延龄叹道:“没办法,谁让我是靠陛下的荫蔽,才获得了如今的地位?咱都是陛下的家臣,跟那些外臣不一样,说句不好听的,大臣还是那些大臣,但对咱来说可不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就是咱这样跟陛下关系近的。”
“啊?”萧敬听了张延龄这番“肺腑之言”,惊讶到合不拢嘴。
你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萧公公,你跟我其实都一样,咱可要什么事都要为陛下着想,有些事可不能等陛下提,要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如此方能为陛下解忧。”张延龄苦口婆心劝说萧敬。
萧敬面带苦笑。
“建昌伯,您这是要往何处去?”出了宫门,萧敬见张延龄连马车都没带,不由好奇问道。
张延龄道:“自然去见家兄,马上陛下就会将我判决他流徙边疆的事传开,正好趁此机会,让他来参劾我,这个局可要做得像一点,萧公公回头要拿我的时候也不用太客气,若我真进了诏狱,还望萧公公能多担待和照顾,我可不想在里面吃苦头。”
“一定,一定。”萧敬很爽快都答应。
心里还不以为然,皇帝知道这是个局,我要是敢为难你,我还混不混了?
……
……
张延龄离开皇宫之后,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这个局,看起来是做给宁王和朝中人看的,还不如说是做给朱祐樘看的。
他没有立刻寿宁侯府,他还需要等消息正式传出来,让张鹤龄知道自己被发配充军,如此才能顺理成章让这个兄长来举报自己。
回到府内,却是一身男装的徐夫人早就等候多时。
“夫人,你回来倒挺快。”张延龄笑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作为张延龄的外宅,平时是没有资格进内府的,这次她过来完全是因为回到京师后要赶紧来跟张延龄商议事情。
徐夫人道:“回老爷的话,在下一收到老爷的计策,知道老爷接下来要做什么,便急忙往京师赶,连宣府地方上收地的事都顾不上……老爷为何说要进诏狱?这不是身处险地?”
徐夫人是最先知道张延龄计划的人。
没办法,现在徐夫人可说是他背后的一张王牌,调查宁王府的事,一直都是徐夫人的人在做。
张延龄笑道:“你回来后没听说,菊潭郡主死在寓所了吗?本来这个计划我是可选可不选,但现在是逼着我非选不可。”
徐夫人追问道:“可是老爷,我们明明已经追查到了宁王的线索,只要派人去,就能将钱粮都起获,您为何还要用这种苦肉计?”
徐夫人惊讶的是,张延龄明明都已经调查出所有的结果,什么刘养正之类的说辞,不过是张延龄的托词,其实张延龄现在已经不需要施加苦肉计就能把一切问题都解决。
张延龄面色显得非常严肃。
“老爷此计,是用给陛下的?”徐夫人看到张延龄的神色,好像瞬间恍然。
张延龄道:“夫人知道得太多了。”
徐夫人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一件大功,张延龄把宁王所藏的钱粮都找出来,怎么说皇帝也会非常信任张延龄,但张延龄却偏偏要在一切都查清楚的情况下,还要用出这种苦肉计。
这可并非凡人所敢用的。
之前徐夫人也不过是觉得张延龄有急智,喜欢算计人,再是腹黑手段多罢了。
但现在她已经无法形容对张延龄的看法。
“夫人不必如此惊讶。”张延龄笑了笑道,“弄得好像情深意重的样子,陛下都知这一切都是苦肉计,又怎会真的为难于我呢?我这么做,也不过是因为我在朝中树敌太多了,三人成虎,你说这朝中这么多文臣,从上到下都是陛下所倚重的,那是三只虎吗?说是三百只三千只也有了吧?”
徐夫人不言语,她内心还在惊骇中没回过神来。
“把宁王的事查清楚,固然是大功一件,陛下也会记得我的好,但也仅仅是记得我的好,回头也没觉得怎样,相反有些人还会觉得我是借助了朝廷的力量,才把事情给查清楚。”
“那还不如我自己进入这局中,让陛下欠我一个大人情,这样我不单纯是立功,而是牺牲自己为大明无私奉献的忠臣,到那时别说是陛下,朝中文臣武将还有那些对我有意见的人,知道我做出如此牺牲,回头也都不好意思再参劾我。”
“这都是因为我之前做事太嚣张跋扈,得罪人太多,不得已而为之。”
徐夫人恭敬行礼道:“老爷的思虑,真乃是有远见,在下佩服。”
张延龄道:“你佩服我有什么用?关键是要能立身,我相信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夫人啊,你可是我的枕边人。”
张延龄的话,既是对徐夫人的一种示好,其实也是一种警告。
我为成就大事,连自己都能牺牲,若是你背叛于我,我可会让你陷入到万劫不复,不信你就试试。
“妾身自当保守秘密,一切听凭老爷吩咐。”徐夫人之前也会产生些许的异心,在找机会逐渐脱离张延龄的控制。
但此时……
她只能收起一切异心,安心为张延龄做事。
……
……
到下午。
有关张鹤龄和周彧被张延龄判定要去充军的事,便在京师传开了。
事情有意张扬,以至于连京师中的普通百姓都能得知这消息,百姓们知道此事之后都在拍手称快,觉得皇帝这次公正严明,算是惩戒了朝中巨蠹。
张延龄带着金琦等人到寿宁侯时,张鹤龄还在家里砸东西。
“二伯爷,您还是先避避吧,我家后也……还在发火呢,您这要是进去……怕是……怕是……”
寿宁侯府的人虽然跟张鹤龄是一条心,但他们也知现在谁才是张家的当家人,自家侯爷要被发配充军,面对这个二老爷,也是又爱又恨。
却又忍不住想献媚。
张延龄道:“我正是为此事来的,你们都让开,我看他敢把我怎么着!”
张延龄一副不怕事的样子,居然径直进入到寿宁侯府内。
下人赶紧进去通传,却是张延龄还没进正堂,就见张鹤龄举着根扁担一路气势汹汹杀过来,好像是要打张延龄。
“哎呦,长本事了?来来,往这里招呼,再加一个殴打朝廷命官……不对,是殴打审案的判官以报复,这样你直接在西北就不用回来了!如果把我打死,你也陪葬,正好朝野上下称快!终于靠内斗一次把咱两个祸患给解决了!太好了!”张延龄一副很嚣张的样子,完全不给张鹤龄台阶下,一旁的金琦等人看了都头大。
这对活宝兄弟,以后是要恩断义绝了吗?
都是姓张的,何必呢?
张鹤龄本来杀气腾腾的,听了张延龄的话,人瞬间蔫了。
扁担丢在地上,怒喝道:“你当为兄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吗?为兄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但为兄可不是不顾家业祖训之人!”
说着气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下就把寿宁侯府的人给镇住了。
还是咱家二老爷有本事,这都能让他把大老爷的威风给下了?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跟某人说,若是谁敢靠近偷听的话,腿给他打折了!”张延龄怒喝道。
不但是寿宁侯府的下人觉得惊讶,连金琦等人也觉得不解,这怎么回事?刚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就要私下商议?
“走,走!”金琦招呼一声,果然一群人都退出了院子。
只留下两兄弟。
“你小子,就算是你给我认错,为兄也不会饶过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东西……”张鹤龄继续在骂。
张延龄道:“到正堂说话!”
说着他一马当先进进去。
张鹤龄本来觉得自己坐在正堂门前的台阶上挺好,见弟弟进去了,自己坐在那还有些尴尬,也起身,一起进内。
……
……
“你小子,今天上门来,不会是故意找茬,让为兄难堪的吧?”张鹤龄现在其实已经服软。
若不是弟弟亲自来找他,他必须要摆出生气的样子,或许他晚上就要去弟弟府上求情。
张鹤龄明显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主儿,周彧他不怕,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外戚比周彧这个外戚更硬实,但面对这么一个功勋卓著深得姐夫信任的弟弟,他就无能为力有气没处撒。
张延龄道:“我来,是找你说一件事的。”
“哼!是来看为兄笑话的吧?”张鹤龄摆出架子,但明显气势不足。
“你啊你,你真当姐夫让我来审判这案子,就是为了偏私于你的吗?你也不想想,你跟周家的人打得那么凶,甚至都死人了,这种事既然张扬开,那能善罢甘休?陛下让我来主审此案,其实就是给我一个烫手的山芋。”
“陛下其实就是想假借我的手来惩戒于你,就你这点见识,怕是未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延龄上来就用教训的口吻道。
若是弟弟好声好气说话,或许张鹤龄还就认了,但现在弟弟如此凶恶来指责他的错误,他能忍?
张鹤龄怒道:“你小子,不用你来教训我,你要是没别的事,滚吧!老子大不了去西北喝西北风,算个屁!呸!”
张延龄道:“我来,其实就是告诉你,我判你和他一起去西北充军,那是秉公处置,既是陛下的意思,又是朝中和天下人所希望看到的,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我要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你立下一个功劳,如此你就跟周家那位彻底不一样,你留在京师,而他……呵呵!”
“啊?”张鹤龄先是惊讶了一下。
随即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随即陪笑一般道:“你小子……不是蒙我吧?”
“我蒙你作何?你想,若是我回来之后,不跟你表现出敌对的样子,陛下怎么想?那些文臣怎么想?你想让我跟你一样,你一个案子卷进咱兄弟二人?”张延龄道。
张鹤龄果然也是那种喜怒无常,非常容易欺骗的货色。
听到弟弟的话,他抓耳挠腮道:“仔细想来,可不是如此?你小子……可真把为兄骗得好惨,原来你早有打算,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你快说,我如何将功赎罪?”
张延龄道:“很简单,举报我贪赃枉法,跟李士实和宁王的人勾连,中饱私囊,甚至拿中饱私囊所得的钱财去西北打仗,私下做军功犒赏收买人心等等……”
“不不不不是……你小子不是在开玩笑吧?就算你小子没良心,为兄可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为兄也不会报复你……你小子想死是吧?”
听了弟弟的话,张鹤龄自然不觉得这是弟弟的真实意图。
张延龄没好气道:“让你举报就举报,我还会给你证据,让此案铁证如山,我还会检举出宁王世子朱宸濠跟我勾连之事,详细的我不跟你说,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
“陛下那边对此也是知情的,说白了,你就是跟我做一个局,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那你还是去西北牧羊吧!”
张鹤龄一怔。
想了想,若是在举报弟弟和自己去西北牧羊这两件事上做选择的话,那自然还是选择前者。
“嘿,你小子到底要干嘛?”
“大哥,请恕我不能详细跟你解释,多说无益,反而会让你坏了计划,最好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明日在朝堂上你我兄弟能把这个局做出来,你功过相抵还会有赏赐,我加官进爵,事后咱兄弟二人窑子喝酒庆功,目送周彧那货去西北喝西北风。你意下如何?”
张鹤龄听了弟弟的形容,兴奋到直搓手:“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