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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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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恰似东风染春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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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恰似东风染春碧

    脑子有点钝,怎么回事

    “卿卿~”

    “啊你刚才说什么”我看着眼前这满目怨色的男人,总觉得不大对劲,五感好像慢了半拍。无弹窗小说网wwwfeisuxs

    “我说~”他一改愁色,眸中流荡着春波,倾身向我靠来,“这个毒只有你能解。”

    “真的”我喜上眉梢,一拍胸脯,“说吧允之,要我做什么”好朋友,讲义气。

    “就是需要你的一点点血啊~”气音在身边暧昧地喷薄着。

    血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一路走到了底。要血是吧,我有的是。一捋袖管,转腕翻上,下刀子吧,要多少流多少,最好把我心中的愧疚全都流光。

    腕上并没有如期而至的痛感,环顾四周那人却已没了踪影,地上软软地趴着一件红衫。

    没了直直的脑筋还是找不到转角处,木的很。

    “嗡嗡。”耳边传来恼人的蚊声,我聚起掌风刚要扇去,就听惊恐的语调滑入耳际,“等等”

    “哎”我偏过头,看着那只半指长的蚊子,颤道,“允允之”

    “是我啊,卿卿,给我叮一下就能解毒了,我就能恢复人身了。”

    “哦,哦。”我撩开颈后的长发,大义凛然地开口,“来吧。”

    被叮上的刹那,头顶突然传来惊天巨响,伴着脱落的瓦片,一道金光映入眼帘。

    “不准”冷冽的一声麻痹了五感,我随即陷入黑暗

    我睁开眼动了动脖子,还能听见骨头的脆响,目光不经意定在身前:“修修远”

    “你醒了啊。”他含笑看来,真是上等美色。

    等等一下,我没看错吧。

    “你你在干什么”

    “美色”毫不吝惜笑颜,嘴角飞得更高:“擦剑。”本是暖暖的金色映在他眼里,却凝成了不尽凉意,凉的我头皮发麻。

    “喝点水。”他很温柔地将瓷杯递来。

    “哦”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我心不在焉地吞下一口水。

    瞪,瞪,瞪了半晌,我全身无力地瘫倒,一抹酸液自嘴角流下:“这分明就不是水”

    “那是什么”我像破布娃娃似的被他揽到怀里。

    “是醋啊是醋”就算没了脑子,我也能分出这两者的不同好不好。

    他神态自若地舔了舔我唇上的酸液,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喝的太多了。”

    突然间头上又是一阵轰响,脑门像有无数个小棒槌在猛敲,金光再次撒下

    “姑姑姑姑”

    痛,痛,痛,我下意识地抚额,下意识地睁眼。

    某只正在啄“米”的“小鸡”忽地停下动作,兴奋地碾过我的身子:“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我半撑着手拽回快要滚下床的侄子,自昨晚下了朝偷偷溜回哥哥家后,这孩子就一直黏着我。

    “彦儿,痛不痛”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气,轻轻地揉着他微红的额头。

    “不痛。”他奶声奶气地说道,投桃报李地搓着我的脑门,“十五下。”

    “嗯”

    “彦儿撞了十五下,才把姑姑梦里的坏人撞飞呢。”

    望着那双天真烂漫的童眸,我哑然失笑。

    “真的哦,阿章教我的哦。”他附到我耳边,很神秘地轻语,“每次彦儿在梦里被打老虎追的时候,只要阿章一敲我,大老虎就不见了呢。”

    “嗯,嗯。”我搂着软绵绵的小人,笑不成声。

    “刚才姑姑闭着眼很痛苦的时候,彦儿就开始敲,可是直到第十五下姑姑才醒呢。”他嘟着嘴,好像很不满,“一定是阿章教的不对,我要去找她啦。”

    “彦儿,彦儿。”我捉住不安分的小人,“不是阿章教的不对哦,是姑姑梦里的大老虎太大了。”我比划了一下手指,“有平常的十五个大哦”

    “十五个”晶亮的小眼瞬时撑大。

    “嗯嗯”我点着他的小鼻子,赞道,“所以彦儿好厉害呢是个大英雄”

    “像爹爹那样的大英雄”像是盛满了清水似的,那双眸子颤动着。

    “比你爹还厉害的大英雄”

    “娘娘阿章”他爬下床,疯似的向门外跑去,“姑姑说”小短腿突地滞住,他定在原地嚅嚅自语,“对了,出了门就要叫叔叔。”他扶门一笑,旋即改口道,“叔叔说彦儿是比爹爹还厉害的大英雄呢”说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冷风溜进半掩的门缝,吹动着我散乱的长发,透凉地沁入我的肌理。

    为了我,连纯真的彦儿都开始说起谎了。

    胸口一阵酸,仿佛真将梦里的那杯醋喝进了心里。

    “妹妹醒了啊。”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蘸盐的柳条滞在齿间:“嫂子。”

    她叠着两手,笑笑地看着我:“睡得好么”

    我涮了涮口,走到冒着温水的铜盆边:“难得回家,睡得可香了。”由着引章为我卷起衣袖,“嫂子。”

    “嗯”

    “彦儿刚才叫我叔叔。”整个脸闷在热气腾腾的手巾中,我的心也闷闷的。

    “是我教的。”她的脚步声渐进,“童言无忌、隔墙有耳,不得不计较啊。”一双柔荑轻搭在我肩头,“让妹妹住在相公的书房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嗯。”我狠狠地擦着脸。

    “你的闺楼每天都有人去打扫,嫂子盼着哪一天你能正大光明的回来啊。”

    “我明白。”擦净脸,我伸手覆住她的纤手,“嫂子,难为你了。”

    “一家人还说这话。”她笑着将我拉到铜镜前,盯着镜中的我,打趣道,“瞧瞧,这里头的姑娘可不一般啊,不似儿郎胜儿郎。”她拿起犀角梳,轻柔地打理着我的长发,“自韩月下被王上送去莲州守孝后,一到婉约社的社日,那些个夫人小姐都假惺惺地向我打听你的近况,私下里却盼着你不好。”她拢起眉头,秀颜愤愤,“我忍啊忍啊,忍住不卖弄。我们韩家可出了两个官呢,我家小姑子可是你、你、你。”她拿着梳子装作在点人,“你们家老爷的老爷”

    “嫂子。”我嗔笑着。

    “你不知道,我憋了多大的气啊。”

    我轻抚着帮她顺气:“知道知道,都憋出这么大一个肚子了。”说着,睨了她微凸的衫子一眼。

    她面染红云,一瓣丹蔻点上我的额际:“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捉黠取巧的功夫是半点没落下”

    我捉住她的细指,笑道:“要不伶牙俐齿,早被朝臣王侯分着吃了。”

    “妹妹,你辛苦了。”她叹了口气,捧起我的脸,“再见,你已全然不同。”细嫩的指间划过我的眼角眉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好像藏着无尽的秘密,叫人读也读不懂,猜也猜不透。”

    “嫂子”

    迎着融融冬阳,盈盈秋水眸定定望来,她的眸光中映出我的影。

    “唯一看的清的,就是这双眼。”她叹了口气,“少了份悲,多了份倔,像极了你哥哥,像极了。”

    “嫂子。”我轻轻抚上她微隆的腹部。

    “嗯”

    “给我生一个侄女,好不好”晨光下,案上的水仙开了一朵,静静地流泻着愁云结雨般的水沉香。

    “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发上的梳子轻轻滑下。

    我转过身,看着铜镜里的泪颜:“让她做一个真正幸福的韩家女孩,我会很用心地疼她,很用心,很用心。”我扬起缓缓、柔柔、怅然的语调。

    “好”

    韩家的男儿生来血管里就激荡着英雄气,注定征战沙场、列土封疆。女儿会好点,只有我是个例外。

    “嫂子,不用梳这么麻烦的样式。”我叹道,“晚上就要拆的。”

    透过镜子,她径直往来,眼神有点凶,眼眶有些红。

    我摸了摸鼻子,乖乖地当起人偶娃娃。

    “姑姑。”我瞅了一眼镜中人,好严肃啊,怪不得能镇住哥哥,“姑姑近来如何”

    “秋天里染的伤寒到如今还没好透呢。”她的十指在我发间穿梭,旁边的引章也卯足力气在梳弄,“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听太医说是姑姑深冬气阻,病气郁结于胸所致。”

    宫柳怨尽北风恶,愁红惨绿又杀卿。

    轻吸一口凉薄之气,我慢声道:“嫂子,下次你进宫的时候帮我带句话。”

    “嗯,什么话”

    “就说。”扭曲的铜镜并未扭曲我的眼,目光不落腮,我定定视前,“弄墨,卿卿会救你出来的。”

    半晌,传来轻且柔的一声:“好。”这个字藏着同样的坚定。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嫂子吟着诗,摇着我来回打量,“修以春远山,佩以碧玉环。耳著明月珰,丽雪淡红妆”吟诵声渐止,她轻抚着我的耳垂,“妹妹,你没有耳洞”

    “是啊。”我轻快地答道,从衣襟里取出犹带体热的白凤簪,插在了高绾的发间,“小时候打过,后来又长起来了。”我转过身,挑了一件烟碧色的女衫,“嫂子也别叹气,这样正好。”再取过一条春白色的腰带,绕起一圈又一圈,“你想想啊,如果我真有了耳洞,还能在朝中行走么”

    “不成。”

    “哎”我诧异抬眸,正对一双肃然丽眸,“嫂子,你想干嘛”

    “等你结了朝堂里的事儿,就给我回来穿。”

    “不要。”我捂着耳朵誓死不屈,又不是无痛穿耳,小时候的惨烈还犹在心头呢。

    “不要也得要。”她挺着肚子,气势逼人。

    端着笑,盛着笑,满着笑,溢着笑,趁着她俩看愣神的功夫,我跳窗而出:“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要是目光能穿肉,那我的耳朵上早就一排小洞了。

    搬着椅子,我谄媚地向安全地带移去:“哥,你怎么不及晌午就回来了”我是无耳兔,我是无耳兔,嫂子,请无视我。

    “今天王上召我入宫,结了征兵的事就放我回来了。”

    院子里,腊梅带着点雪,透出几分出尘的味道。

    “嗯。”看来上官老头吃瘪了,人果然嚣张不得啊。

    “卿卿,我问你。”哥哥放下书卷,目光沉沉落下,“昨晚你给我的图是哪儿来的”他压低了嗓子,几近耳语。

    “哥,那图王上也有一份,只不过没有我的好。”

    他深眸骤凝。

    “图上画的那几种武器终将取代弓弩、临车,成为攻城略地的杀手锏。”我按着他的手,灼灼而视,“不要问我从何得来,哥哥只管让工匠去造,待王造的那批现世了你再拿出来,就说是韩家军改进的新火器。”

    他嘴角溢出一丝笑,转身走进书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枪

    “这是今天王上赏我的,除此之外还赏了韩家军两个大铁管。王说,这些都是番人送的武器,让我和几个将军回去好好使用。”他拎着那把枪看了又看,“可我们几个讨论了一上午都没琢磨出来。”

    “是这样吧。”嫂嫂接过去,抓住枪管,俨然把枪托当成了斧头。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复古的枪支,我接过这个沉沉的铁疙瘩,瞧了又瞧。

    准星、照门,还有火绳

    “有没有子弹”

    看着哥哥一头雾水的表情,我开始明白了,克里斯他们留了个心眼,给了图纸、给了枪炮,但没给弹药。真是,好一个“大礼”啊。

    我抱着五六斤的铁家伙走出书房,从地上捡起彦儿玩的弹珠,慢慢地走到院中。还好枪托的暗隔里藏了点火药,他们也算厚道了。

    半晌,我一手乌黑地完成装弹仪式,再看去地上多了道影子。

    抬起头,却见哥哥认真的双眸:“这么麻烦”

    “是啊。”我嘴角不自觉地一抽。

    “还不如斧头便利。”哥哥冷哼道。

    “”无言以对,眼角跟着一抽

    他薄唇上挂出讽笑:“上了战场就等着挨砍吧”

    我心底再一抽,抽着抽着也就习惯了。托着枪把儿,击打火石点燃引绳。

    “嫂子带彦儿进去”我大吼一声,瞄准五丈之外的石墙。

    只听砰的一声,强烈的后坐力顶的我肩胛骨生疼。待呛鼻的白烟散尽,只见哥哥瞠目而视,怔怔地走向前方。

    一个,两个,三个黄豆大的窟窿边嵌在厚厚的石壁上,周围还熏着火药的残痕。

    “这叫枪。”我捧起铁家伙,“有了这个东西,韩家军个个都能成为武林高手,用小小的铁珠穿过穿过敌人的心脏。”

    深眸一扫讽色,目光黏着在冒着白烟的墙上,哥哥郑重接过。

    “这种火枪的威力还不算最大。”

    此话一出,换来他惊诧的目光。

    “哥,你想啊,要是五个铁管拢在一起同时击发,那效果是现在的几倍”我笑道。

    他眼中燃起火花。

    “若十个呢”我又笑道,“岂是铁斧可以媲美”

    “不是。”他咬牙应着,兴奋得连左颊上的淡疤都在抖动。

    “至于装火药的问题,一来是熟能生巧,二来。”我眨眼轻语,“改良的方法,我那张图上都有。包括大炮,就是那个大铁管的使用和改进,我都有写。哥”我拽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道,“番人引进了火器,谁最先最好地使用,谁就能控制战场。”

    他眉梢飞扬。

    “而在青国,哥哥要尝别人所不敢尝的螃蟹,要有王上所没有火器。”我拢紧五指,用尽全力,“只有这样,哥哥才有底气兑现十年前的那个冬至对我说的话。”

    他紧着浓眉,怔怔望来。

    “哥哥你说过,韩月箫的忠不是忠于哪个王,而是忠于韩家。”

    那双眸子颤着、颤着,漾出细碎的波纹,漾出浅浅的笑意,生动像要拧出水来。

    “韩月箫,不敢、不愿、更不能忘。”

    嫂子是对的,我和哥哥是如此的相像。

    因为我们的眼中刻着同一抹伤,因为我们的心中都设下了同一道防。

    形影相吊的苍凉,隽永在心上,在彼此的生命里唱响。

    正如这幽然破蕾的,腊月梅香

    他敢发誓,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期盼着一个女人的到来。

    寒风掠过墙角,一人缩肩驼背,引颈而望。

    冷冷死他了,可他宁愿冻死在这里,也不愿回到那个暖屋去。今儿腊月十五轮着他家那位不省心的大人沐休,她自个儿倒是悠哉游哉地跑去将军家好吃好住好玩,却让他午后去云上阁请了更不省心的两女一男回来欢聚。再加上更更不省心的西边那位,现在那四个人倒是聚了,就是没让他欢起来。

    他哪里知道江湖人称“温润公子”的丰梧雨,心肠原来是那么的歹毒,那么的黑要不是姓丰的以师兄的事情相要挟,他至于卖身献艺、变性求荣么他至于么

    如今他倒是能确定一点:要再暧昧下去,他准保会被某女抽死。

    想到这,幽愤的表情又重新挂回到他的脸上。

    原本只想整一只呆鸟,谁知却招来了一匹恶狼。

    他悔啊,悔不当初,悔难自禁,悔的肠子都青了。

    冬阳淡照的午后,一人瑟缩蹲下。及目处,尽是荒凉。

    “嘤”

    风一阵,鸣一声。

    他心头乍紧,这通往密道的路不是被下令守严了么,怎么会有异响他站起身,警戒地看着拐角处,悄悄打开了袖箭的机关。

    清泠的凤鸣渐近、渐近

    残雪飞下寒枝,如含烟惹雾的落絮杨花。依依袅袅的星雪塑出了清劲的北风,更牵出了让人见之难忘的倩影。

    春白色的腰带迎风拂动,烟碧裙衫飘若流云,流淌着步步生春的雅致风情。

    他愣在原地,脑中只留一句诗。

    恰似东风凝春碧,水沉云落一枝香。

    初见时他只眈了一眼,就能制出与她如出一辙的假面,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她清眸中盛满了月光,两颊的笑涡浅浅荡漾,是一个气质远胜美貌的好姑娘。

    “怎么”才一愣神的功夫,好姑娘就来到了他身旁,“冻傻了”

    言律一扫眼中的迷色,嘴角微微下沉。他收回,那个“好”字他收回

    “这么冷的天,真难为阿律出来等我了。”她怀抱着几枝腊梅,周身散发出幽幽暗香。

    言律轻嗅着,只觉心头清爽的紧:“大人要请的人都到了,就安置在西厢。”

    “你受累了。”她回眸一笑,平时束起的长发如丝般飘动,缭绕着无限春意。

    好美的发色,他心头有一点嫉妒,薄薄的假面下一阵滚烫。为何顶着他那张神鲲第一美男的脸,她笑得妖美,而恢复了本来面目却笑得满是仙气呢

    “不过,阿律应该没有这么好心。”她藏起眼中的月光,邪气地虚起眼,“你是为了避难才跑出来的吧,嗯”

    他不爽地瞪眼,再一次确信。

    笑得仙还是妖,根本就不是脸皮的问题,而是人品问题

    “林姑娘,麻烦你再给添杯茶。”师兄笑容满面地看着阿律,指了指手边的空盏。

    对于阿律求救的目光,我以沉痛哀悼之色回应:上吧勇士,我在后方支持你。

    阿律的笑容兀地塌方,如泥石流般迅猛。

    “啪啪”身侧响起炸耳的鞭响,师姐面色不善地震起红鞭,流火的美目死死地盯着师兄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那杯她亲手泡制,师兄却碰都不碰的茶

    阿律的身子真虚啊,添杯茶都能抖索成那样。

    “林姑娘。”师兄笑着笑着,手就覆在了阿律的颤巍巍的爪子上,“不急,慢慢来。”

    他笑的是春风拂面,师姐喷的是炎夏暑热,我们看的是秋淡云闲,阿律则吓得是冬寒不语。

    一室之中,四季皆全,而首先爆发的是“夏天”。

    只听一声空响,红鞭如蛇直奔“春”与“冬”交握的手而去。

    不好我暗叫一声,移步直上,在阿律溢满感动的眼神中打下响鞭,抢救下差点被无辜殃及的青花瓷瓶。

    “大人”阿律摔坐在地上,指着我一颤一颤,“敢问你刚才救的是人,还是物”

    我抱着瓷瓶站在修远身边,看了看棋局:“阿律你可记得着瓶子值多少价钱”

    “当然记得这上坊官窑的精品,不下于五十两。”

    明白了吧,我抬眸看着他,目光坦坦荡荡。他愣了片刻,嘴角开始抖动,剧烈抖动。

    “林、姑、娘。”硬邦邦的三个字锤的阿律瞬时定住,师姐阴恻恻地向他招了招手,“来,咱们女孩子家一起玩儿,卿卿你也来。”

    管我什么事刚要拒绝,却见师兄射来的温润目光。

    “夜兄,上次在荆都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放下一粒黑子,淡瞳向右一转。

    这一个动作惊得我寒毛竖起,不好,非常不好。

    “嗯”修远看向我,本是无波的瞳眸竟绽出一抹引人遐思的玉采。

    师兄闲敲棋子,露出人畜无害的目光:“卿卿啊,除了立冬那天身子不好外,还有“

    “师兄”我放下瓷瓶,双手奉茶,“说话口干,您还是润润嗓子吧。”

    就现在的修远,小妹都已经招架不住了,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吧。

    “好。”他笑意浓浓地接过,优雅地呷了口茶,“卿卿啊,人说长兄如父,那为兄的话你是听还不是听啊。”

    不多说,我站起身走向夏热炎炎的那边。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小妹这就去侍奉那位凶巴巴的母老虎去

    “我是笨鸟,我是笨鸟。”师姐恶狠狠地瞪着阿律,“行了吧”

    “哈哈哈。”阿律癫狂地笑着,“果然够笨啊”

    “混蛋,待会儿要是让我当主人,你当应声虫,看本姑娘不玩儿死你”师姐怒气冲冲地洗了洗骨牌,“再来再来”

    “大姐”我在如梦姐面前晃了晃手,“在想什么呀”

    她微敛神,面色初霁:“我知道了。”

    “嗯”我摸了张骨牌。

    “柳寻鹤要来云都迎亲了。”

    我手指顿了下:“嗯,娶得是振国侯府的表小姐。”

    “是那个圣女吧。”她理了理手中的牌,语气很轻,好似事不关己,“前些天在街上碰到了,她和她那个异母妹妹汤小姐在一起。”

    “汤”我有些记不清了。

    “汤淼淼那丫头。”师姐说着,还偷看了下阿律的牌,“还不是上次武林大会抖落出的破事儿,听说自此之后姐妹两个相依为命了。”

    “不会啊。”我放下一张人牌,“那时候汤淼淼听说传家紫玉在圣女身上,气的差点发狂,怎么可能这么快冰释前嫌”

    师姐耸了耸肩:“不知道,两个人看起来是很亲热,听说汤淼淼会作为妾陪嫁过去。吃姓林的你给我放下,那牌本姑娘要了”

    “可能是看到了圣女的母家势力,所以才屈服的吧。”如梦接心不在焉地看着牌,“人情世故不都是这样么,势力能掩盖一切不光彩的过往。”

    “姐姐。”我握住她微凉的手。

    “没事儿,都过去了。”她拍拍我的手背,挤出一丝笑。

    “改明儿我给你们找个清净的地方,不要住在云上阁了。”那里人多嘴杂,等到梁国迎亲的到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伤到了姐姐。想到这,心头涌起一阵恼恨:柳寻鹤,你真太让人忙失望了。

    “不用。”大姐叫了张地牌,“混迹在那里多少还能帮帮你,再说了那地方是夜少侠的产业,我们住在单独的院子里,又清净又安全。”

    “是啊是啊,那个地方好啊,好的不得了。”师姐又斜了一眼,引得早有警觉的阿律收起牌狠狠回瞪,她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在云上阁我可是如鱼得水,老鸨子都夸我聪明伶俐,还给我加了赏钱呢。”眼见好牌被阿律吃掉,她懊恼地扯了扯头发,“至于小鹤子么,哼哼~”

    “滟儿,你可别乱来。”大姐一把抓住她的细腕,“这里是云都,可不比别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师姐小声咕哝着,“就算我不出手,你当师兄是摆设么,这顿棍棒小鹤子肯定是逃不掉了。”

    他那是一时逃不掉,但师姐你却是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我以牌掩口,靠紧大姐:“这么多天,他们俩就这样耗着”边说边瞟向一动一静,一春一夏的两人。

    姐姐眼中闪出笑意,她凑到我耳边轻语:“其实滟儿已经很热情了,可表哥却对她冷冷淡淡的,气得这丫头上蹿下跳呢。”

    “报复啊。”我长叹一声。

    “嗯”大姐不解看来。

    “姐姐,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得罪师兄。”我郑重地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不自知的某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丰梧雨,他记仇的。”想当初,师姐惹了多少笔桃花债,师兄背地里就干饮了多少瓶闷醋。如今都报应了,师兄是一点都不吃亏啊,

    “吃吃”师姐抢过阿律手上的牌,“不准耍赖啊”

    师姐这个亏是吃定了,我心下肯定。

    “滟儿会不会是丰老爷子捡来的”大姐抚额叹息。

    “师傅说是抱错的。”我善意提醒。

    “对了,对了。”师姐倾身向前,一脸神秘地说道,“云都出了件怪事,前些日子过去的烈侯庶妃复活了。”

    “啪。”我将牌九放下,“你听谁说的”

    “云上阁都传遍了呀。”她睃了我一眼,“客人们都说私娼楼子里来了一位美人儿,长得和才过去的庶侯妃几乎一模一样。”

    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人啊,同董慧如截然相反,绝望时她选择了生途而不是鬼路。这就是允之留下她的目的吧,可为何又将她安排在烟花之地为何

    “卿卿该你出了。”

    “师姐。”我灼灼地望着她,“不可以,不可以去招惹那个私娼。”

    “我”她有些诧异,“你怎麽知道”

    “你性喜新奇之物,以往闯祸多半如此。可这次,这个人,你千万不能碰,千万不能交,明白么”我厉厉叮嘱。

    “好,好。”她不住颔首,“我不去就是,我发誓。”

    我重拾牌九,用起心来:“阿律。”

    “大人。”他一扫先前的嬉笑,谨然应答。

    “近日,殿下都在忙这些”

    “就知道瞒不过大人。”他默认。

    “盼儿,还好么”我吃下一张天牌。

    “脱胎换骨。”

    局势开始扭转,我一人独大。

    “十二殿下何日凯旋”允之单挑此时打出这张牌,想必是步步连环的。

    “大人”阿律手一抖,丢下一张好牌,“大人怎麽会猜到”

    看来就是这样了,我垂下眼眸,心跳微沉。

    “昨夜他已到京畿大营。”对面的屏榻上传来低沉一声。

    我寻声而视,正对修远湛然的双眸。

    “应该已经到了。”他气定神闲地下子,沉稳似山,淡定若水。

    十二殿下这颗不安定的棋子又会落在哪两条经纬的交叉点又会守住中央的哪个天元

    不安、兴奋、感伤浓在一起,满溢心房。

    “丁三配二四。”我放下手中的骨牌,“至尊对,我赢了。”

    “太狡猾了,我就快凑成双天了。”师姐嘟囔着。

    我挑着眉,搓了搓手:“愿赌服输,这回你剩的最多,我是主,你是应声虫。”

    向阿律递了个眼神,今天我就发发善心,糊了这两个冤家。让你也能抽出身专心应付今后的风霜,毕竟这天是晴不了多久了。

    清了清嗓子,我启唇吟唱:“沧海去得千层浪,夜云飞絮暗瑶光。郎呀郎,莫惆怅,听我一曲话衷肠。”

    音落悄然,人声、落子声皆逝。

    为何都这样看着我,为何又那样看着修远,修远又为何这样又那样地看着我

    触及那双融春凤目,我的脸颊瞬时滚烫。误会,真的是误会。

    我狠狠瞪了一眼师姐:“应声虫,应声虫。”

    “哦。”她兴奋地摸了摸鼻子,对着我讪笑,“沧海去得千层浪,夜云时絮暗天罡。郎呀郎,莫惆怅,听我一曲话衷肠。”

    笑吧,看谁笑到最后。

    “千层浪尽显明珠,妒云难掩太白光。郎啊郎”那双黑眸含着水,盛不住满满情意,点点倾泻在我心头,赧然蒸腾于颜面。我愣了片刻,眼珠乱滚瞥向一侧,指着师姐和阿律继续歌道:“郎呀郎,辨贤良,真情假意莫彷徨。”

    师姐有些迷茫,半晌才明白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师兄且歌且唱。阿律则分外配合,扮起了黑脸凶婆娘。

    “豆蔻梢头少年狂,不知红豆寄何方。郎啊郎,听我唱,不羡龙凤羡鸳鸯,对浴红衣一双双一双双”师姐窘迫地看着我,低问,“下面是什么啊”

    我做了个奉茶的动作,唇不动声响:“素手铫煎玉芽叶,请君但饮一壶香。”

    “嗯”她的秀眉拢了又拢,最终归于一线,“绕来绕去的,本鸟不玩了。”

    啊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再偷偷瞄向一侧。毁于一旦啊,刚才师兄面色如春,而今却一瞬进冬了。师姐啊,你完了,就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了。

    火红的裙角自眼底闪过,师姐肃着脸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我屏住呼吸,双眼眨也不眨,关键时刻啊。

    “师兄。”师姐微启红唇。

    “嗯”师兄答得不经意,声音依旧温润。

    “小鸟喜欢你。”

    “哦。”师兄的语调虽然平静,虽然依旧漫不经心,可是我看到了,他的手有一点点颤抖的痕迹。

    头狼,兴奋了。

    “师兄”师姐提高了嗓门,“小鸟喜欢你”

    “我听到了。”师兄面色如常,轻轻落下一粒黑子,“像喜欢梦儿和卿卿那样喜欢,为兄明白。”

    太黑了,师兄的心肠太黑了,真是一头贪心的狼。

    “不是”师姐面覆红云,美目晶莹逼视。

    “是。”师兄再落一子。

    不过,修远已经很识趣地坐到了我身边,师兄一个人在下什么呀。

    “不是”

    “是。”

    “不是不是不是”师姐终于被激怒了,她一个纵身将师兄压倒在榻上,“姐姐能做我相公么卿卿能和我生孩子么”

    我摇头摇头再摇头,忽觉右手被轻轻握住。转眸便见那双犹言似语的凤眸,一时碧草春心孜孜蔓延。

    “小鸟就是这样喜欢你,师兄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浅浅的笑漾着波纹,师兄的声音微颤,“可是,林姑娘也是同你一样的喜欢我啊。”

    嗯我偏过头,只见阿律含泪晃脑,口唇无声颤动:不敢。

    “她没有我这么喜欢你。”师姐直接坐到了师兄的身上。

    “林姑娘说,她喜欢我喜欢到什么都听我的。”师兄的声音很具有欺骗性。

    栽赃我再一次读懂了阿律的唇语。

    “我也能”师姐拍胸口保证。

    “林姑娘还说,她喜欢我到以后都不会多瞧其他男人一眼。”

    阿律指着那边不住瑟缩。

    “我半眼都不瞧”

    “这些话他们可都听见了。”师兄一定是暗爽在心头。

    “你们都给我作证”师姐回头指来。

    “嗯。”我和姐姐齐齐应声。

    师兄,见好就收吧,小鸟都叼在嘴上了,可以了。

    “可是和林姑娘的喜欢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显然,师兄并不打算收。

    “我,我”师姐揪着师兄的衣袍,胸口剧烈起伏,“我我”

    “不急,为兄听着呢。”师兄轻言曼语地安慰,显得很有耐心,“只要在赴林姑娘的月下之约前说出来就好。”

    “月下之约”师姐杀人的目光瞪来。

    阿律口唇发白,看样子随时都会倒下。

    “师兄,今晚你出不去了”

    “哦”

    月色长衫飞向半空。

    “你要先赴本鸟的鱼水之欢”

    “好啊。”师兄完全没有被强迫的认知。

    “不是该说不要么”阿律愣在原地。

    接收到师兄警告的眼神,我拖着愣神的某人逃出西厢。

    “关门,上锁”我气喘吁吁地命令道,“命令府里的人千万不要靠近厢房。”睨了一眼蹲在门脚偷听的阿律,我挑了挑眉,“想靠近也可以。”

    “哎”姐姐定住脚步。

    “丧葬费自理。”

    一人站起。

    “大人”西厢外传来一声大吼。

    “何事”我沉声应道,却见修远挡在我身前,阻隔了门外的窥视。

    “三殿下家的管事来了。”

    “管事”北风吹动着衣裙,拂动着夜的波纹。

    “他说是奉命给大人送谢礼来的,请大人移步亲验。”

    送礼我沉思片刻,许是三殿下以为董氏能受封号、入王陵,是我守住了腊八那日的秘密吧。

    “嗯,知道了。”我向阿姐招了招手,“姐,这头发梳得紧,待会儿你帮我拆啊。”麻烦,还要换男装。

    “好。”

    “修远。”我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今个十五我不能如约陪你了。”

    他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修长的指抚过我的发丝:“下个月我等你。”

    “好。”我的眼中只有他。

    “刚才的歌。”他挺秀的身体微微倾来,声音带着些许欣悦与压抑:“我很喜欢。”

    说完他淡笑离去,空留我一只剪影。

    “请大人慢用,慢用啊,呵呵”

    三殿下管事那别有深意的语调犹在回响,我盯着眼前半人高的红木箱子,看了又看。

    是什么宝贝呢他说用,那该是银子吧。

    这么多

    我绕着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兴奋的手脚冒汗。

    我说的那些“好话”足够三殿下喝上一壶了,他却如此善良,如此破费啊,破费得我都不好意思。

    颤颤地掀开箱盖,我一下闪了眼睛。

    这个美丽的少年,仿若柔亮了香草芳泽的水妖。

    “艳秋,见过大人。”

    那一垂首的无限春情,如寒彻入骨的冰水,蓦然淋下

    月下之约

    斜阳残照,暗金色的暮霭在院落里升腾。

    “宋大人。”

    “小姐。”宋宝言看着眼前这人,轻声应着。

    某人抬首四顾:“这宅子很结实是吧。”听似询问,却更像自语。

    宋宝言有些恍神:“大概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某人像是鼓足了勇气,视死如归地推开花厅虚掩的门,临入前还回头看望了望地面,“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不怕。”

    这是什么状况

    自认就算遇到鬼都能搭上话的宋小二愣在原地,挫败感直击心间

    食不言,寝不语,这顿饭好安静,安静的她好忐忑、好无力。

    她眼珠轻轻、缓缓、极小心地向一侧偷觑,却正对他坦荡荡、明朗朗的注视。

    “呃。”她喉间一噎,滞住了气。

    夜景阑眉梢微拢,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暖掌带着点内力,很有技巧地轻抚着她的背脊。怀中人渐渐顺了气,头垂得更低。凤眸暖暖看向她裸露出的泛红肌理,眼中染着点点情意。他的目光沿着她秀美的颈项一路游移,忽地定住,而后凉凉地虚起。

    早上,他真不该手下留情。

    好冷,某人缩了缩脖子,两手颤颤捧起一碗滚烫的鱼汤。吹着,吹着,一缕发丝滑进了汤里,犹如三月嫩柳戏平湖,留下浅浅的痕迹。她刚要挑出黑发,却被夜景阑先一步拈起。

    她徐徐抬眸,只见落在他指间的发湿湿地垂着,挂出一颗乳白色的水滴。

    一双春泓潋滟,他轻吮那滴汤汁,顷刻绽放出笑意:“味道刚刚好。”

    碗里激荡出浓浓的浪,鲜美的香气直扑某人的面庞,蒸腾得假面下一阵灼烧,烧的她心肝扑通通地跳,跳的她嘴巴不自觉地张启。

    好美味,真恨不得一口喝掉啊。

    她傻笑着偷偷再瞧,惊讶地发现一切如常,那张俊脸依旧带着天生的冷清和正气。

    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三天没休息好,都出现幻觉了。

    她心不在焉地再喝一口,烫、烫、烫,好烫。

    “卿卿。”

    “嗯”她张开嘴巴,贪婪汲取凉冽的空气。

    “你可曾绝望”

    她眼帘一颤,欲蹙还颦:“嗯。”

    夜景阑心头乍紧,忆起今晨的对话

    那个人虚弱地趴在林成璧的肩头,讽笑道:“你虽武功盖世,却也杀不了我。眠州势孤,处处掣肘于人,你自顾犹且不暇,又有何本事护她周全呢”

    他缓下脚步,凌厉回视。

    碍眼的人笑得张狂:“定侯,就如你看得到她颈脖上的吻痕却抹不去,她心头残留的伤疤你一样难以触及。与你不同,她的绝望我看过、计较过,也因此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周全。你我各走一道,本殿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成原死战,她力战坚持;朝堂沉浮,她谈笑自若。从她的眼中,他看到过痛,看到过伤,却从来没有看到绝望。

    原来,她真的绝望过。

    夜景阑敛神沉眸,看着她默默地喝着汤,一小口、一小口,很秀气、很文静、很让人怜惜。

    “是我错了。”他轻喟,引来她诧异的目光。

    他目光融融蕴满情意,一种酸涩的滋味在胸口酝酿。

    他知道,她虽心性平和,骨子里却最是骄傲。宁愿关起门来顿顿吃她最讨厌的酸菜,也不接受他的银两。

    他知道,她虽然很怕疼,却每每表现出坚强。几次疗伤,她眼角明明含着泪光,却从不发出半点声响。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的骄傲和坚强也曾经那么的不堪一击,她曾经有过绝望。

    他错了,错在将她现有的一切看的那么理所应当。

    “卿卿。”他的声音不似以往的清泠,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卿卿也曾经是个小姑娘。”

    她身体一颤,碗中翻起浓白的波浪。

    “嗯。”她应着,声音沙哑。

    闻声,他心尖霎时柔软,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当时你多大”

    “六岁。”她环着他的瘦腰,紧紧的、紧紧的。

    “一个人么”他轻抚着她的发。

    “嗯。”犹记那染血的冬日,她一个人死扣着岩石缝隙,刺骨的潮水一阵阵地涌来

    过去真的伤的她很深,她还在怕,夜景阑拥紧她颤抖的身体,试图用暖意驱散她心底的冰寒。

    “以后想着我,好么”

    怀里的人抬起脸,迷蒙的眼含着不解之色。

    夜景阑捧着她的脸,眸中是满满的诚挚:“绝望时想着我,我一定会来救你。”

    丽眸盛不住泪,颤动的情丝瞬间满溢。

    “卿卿。”他俯下身,亲吻她湿热的眼,“十六岁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不再是一个人了啊,他心爱的姑娘。

    十指相扣,衣袂缠绵,月下两人如影随形。

    刚才,隐约间听到宋大人匆匆推门又轻轻掩门的声音,她一定哭的很惨烈吧。

    上一次像这样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时候

    她偏头想着。

    好像是十年前,一夕痛失双亲时她这样哭过。而后,她就学会了压抑自己,即使哭也绝不大声,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流泪,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坚强。

    就在她几乎忘了嚎哭之时,这个人却用一句话将她释放。

    哭出声,真好。不是一个人,真好。

    她偏着头,看着眼前这满身月光的男子:“修远。”

    他停下脚步,凤眸清清,静静看去。

    “修远待我真好。”

    他眼中藏着一丝笑。

    “一直以来都是修远在付出,而我却什么都没做。”她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肿,“这样很不公平,是不是”

    “有点。”

    出人意料的回答让她不禁愣怔。

    他说有点,有点啊,心里果然还是不平衡啊。

    她偏过身,冥思苦想着,不时向一侧偷看去。一次、两次,每次都被他攫住目光,她的脸红了又红,眉头蹙了又蹙。

    夜景阑凤眸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将她的一颦一笑收进眼底,放进心里。

    其实他从未觉得不公平,他只是爱瞧她别扭,爱瞧她害羞,这是他新挖掘的兴趣。

    “修远。”那个害羞的姑娘转过身来,“每次你亲”假面掩不住羞色,薄薄的面皮透出淡淡粉云,“每次你亲这张男人的脸,会觉得别扭吧。”

    “有点。”一点都不别扭,但为了更好的福利,他就小小的违心一次吧。

    “以后每月十五我都用真面目来见你,可好”

    “好。”他喜欢的紧。

    “每次赴约我都换回女裙,只为你一人梳妆,可好”

    “好。”他的声音低柔而缠绵,驱散了夜清冷的气息。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今后只要你我没有公事,三五沁凉夜,人月两团圆,可好”

    他黑眸荡漾着泠泠春水,像要顷刻满溢,翻腾的眼波倒映出冷艳的月光。

    “好。”

    她回首看了看身后的三丈高墙:“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他笑得很温暖。

    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摸了摸鼻尖:“修远啊,给了保证总是要下点定金的,是不是”

    “是。”他很有耐心地看着她靠近、踮脚,看着她脸上的粉云浓成了胭脂色,看着她有些局促地仰首,看着那两瓣柔软轻轻而略有颤抖地擦过他的唇角。

    就是这一刻啊,他细长的眼再也载不动情丝,汹涌的爱意瞬间倾泻。

    羞怯的某人刚要撤回红唇,忽觉后脑被人紧紧按住。霸道的气息顷刻占据了她的唇,浓烈而缠绵的吻迷离了她的心智,一次又一次地在唇角、在她的心底激荡。

    以后切记在事前谈好定金的数量,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忘,不能忘

    一只小鸟压恶狼

    十五的月儿圆又圆,鱼水之欢羡天仙。

    可是,有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圆、怎么欢啊

    心头怦怦直跳,她依旧拽着师兄的衣襟,是那么的气势逼人,是那么的勇往直前,是那么的大义凛然,是那么的不知死活

    卿卿那丫头说的对,她的确太随性、太妄为了,现在该怎么收场啊该怎么收场啊。

    她耷拉下脑袋,有些蔫。

    “小鸟”温润润的一声幽幽响起,“没事的话,为兄还要赴林姑娘”

    这声音好似大力金刚丸,瞬间将她的勇气补了回来:“不准”

    她瞪瞪,凶巴巴地瞪,身下这人却笑得很欣悦。

    “小鸟一言,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她脑中满是师兄和林姑娘交叠的手,只觉气血倒涌,神经一根根地冲爆。

    师兄是她的,是小鸟的

    她小脸憋得通红,双手快速动作。一件、两件、三件,长袍满天飞,被侵犯的某人完全没有即将遭受蹂躏的认知,抬臂、转身,完全配合。

    “哈哈”她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想她小鸟偷看了那么久,却不知道最俊的这个一直在身边啊,师兄的身材好好啊。

    她红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嘴角还挂着傻笑。

    身下这人半裸着上身,一头黑发散乱在榻上,流露出很容易让人上钩的美态。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喉头的吞咽,心跳骤然加快。

    “小鸟。”这一声沙哑的让人动心,“为兄都让你为所欲为了,你也该表现出一些诚意吧。”

    嗯诚意她不明所以地对视。

    身下人抬起精瘦的手臂,指间自她的唇角滑下,在她的肌肤上点燃了从未有过的灼热。

    “小鸟,长大了啊。”琥珀色的淡眸流转着别样神采。

    噗通,噗通,她的心完全被眼前的美色捕获,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今天你这样说,为兄真是好欢喜、好欢喜。”他诱哄着,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止,“小鸟可知,为兄等今天等了多久”

    她摇了摇头,继续欣赏美景。

    “呵呵。”他的笑声很动听,淡瞳却似落了雨的湖面,不再平静。

    一件、两件、三件,他手指有些颤地“投桃报李”。

    “八年了啊。”

    八年她满头迷雾,片刻之后却被满身寒气惊醒。

    哎她上身怎么只剩一件肚兜了

    她再也顾不得欣赏美色,轻轻向后挪,再挪。

    他俊脸薄红,咬着牙像在忍耐着什么。

    究竟是什么呀,她有些好奇,再捏了捏。

    身下的喘息渐粗渐急。

    她抓了抓头,却不知此时是鬓云乱洒、酥胸半掩,在某人眼中真是好一幅美景。

    快要够到了,她眼角瞥见落在榻脚的中衣,向后再挪了挪。

    “小鸟。”这声咬牙切齿。

    “嗯”够到了

    眼见就要够到衣带,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的她才发现上下易主了:“师兄”

    “哼。”身上这人虚起双目,危险地靠近。

    “啊”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让她手脚不是、躲闪不及。

    “原本我想忍了这麽多年,也不急于一时。”淡眸灿然,他整个人乍现,散发出浓浓的掠夺之意,“却没想到你玩火啊,小鸟。”

    她瞪大眼睛,只见薄唇慢慢压近。她不贪心,就亲一下下,一下下。

    一沾上就粘在了一起,显然某人很贪心,贪心的令人咋舌。

    像是被烈火包围,升腾的热气催熟了她的思想,蒸发了她意志,好似一抹轻烟徐徐消散。

    等等她忽然抓住了轻烟的尾巴,她要在上啊,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麽能忘

    狡猾的狼又在鸟的身上点燃了一把、两把、三把,无数把熊熊大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她残留的意志。

    轻烟

    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连渣滓都不剩。没了没了,小鸟进了狼肚子。

    一只小鸟压恶狼

    夜还很长,梦可以慢、慢、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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