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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断代史(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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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面窗帘开始,曾小白就表现出与她的专业贴合的天衣无缝的特质来,我们寝室从风扇到电蚊香,到个人的护肤品,都来自于曾某的兜售,她管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究竟是这些小玩艺儿还是我们被她算作肥水,她就没明说了。无弹窗小说网www/86zhongwen/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三天两头出质量问题,谁也不爱多跟她计较,她的商业信誉按照苏玛的话来说,就这么从蓝筹一路看跌,到了眼下,已经差不多是垃圾。

    我作为女生寝室313的一室之长,已经忍她够久。这位姑娘,要是同时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和见好就收两条固然好,懂得一条我们也足以息事宁人,可她偏不,我打开水的时候她侯在旁边,当着一走廊来来回回的人,声调很高:

    “庄凝,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没听说过?”

    周围人都在看我们,我忍住把开水泼到她脸上的冲动:“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那个电话分机要是再出问题,你就别再向我们推销任何东西。”

    “那个坏了,能怪得着我吗?再说我是卖给谢端东西,又不动公款,你手伸这么长管什么管?”

    “我就管了,怎么着吧。”我被她惹翻了:“我告诉你,我说不买,就不买。”

    “嗬。”她冷笑:“人家听你的不?”

    谢端正在收拾衣橱,手里拿着那件刚买的内衣,我过去直接对她说:

    “把这玩意儿还给她。”

    谢端看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干脆自己拿过来,扔给曾小白:“钱。”

    “你说还就还,你谁啊你?”

    别以为女孩子是温和的动物,针锋相对起来,非常厉害的,我和曾小白都是恨不得把对方咬碎的表情。

    而谢端在一旁,我偶尔一瞥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很有点不同,是把嘴唇微微抿起来,眼神往里一收,状若对她面前这一团乱和两个泼妇的莫大隐忍——随便你们怎么闹,她那边都宽容了再说。

    这是我在这个小女孩面容上,头次见着这样,成年化的线条。

    ————————

    闹到最后,曾小白还是把钱还了回去,她从那一刻起就冷着一张脸,但凡寝室里谁有事问她,她就冷笑一声,问你们寝室长去呗,或者,我就一平头百姓,我说得上话么?

    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苏玛问了一声:“曾小白,你不洗澡,我洗了?”

    她立刻借题发挥:“您别啊,万一有人还没洗呢?您这不是犯上吗?”

    我当时在写作业,听了这话,从书桌边站起来,走到她跟前:

    “你再说一遍。”

    她懒懒地修指甲,笑笑:“干吗呀干吗呀?我尊敬您哪寝室长大人。”

    我说:“很好。”

    说完我就拿过桌上的话机,一把拔掉电话线,往地上一掼,塑料一片片飞溅开。

    曾小白本能地往后一缩:“你干吗?”

    我不说话,把旁边的柜子拉开,里头一堆待修的杂物,都是她在宿舍推销史上的传奇。我不紧不慢,一件一件,在她面前摔个粉碎:

    “你不是尊敬我吗?——你别躲啊,我就是给你观赏的呢。某些垃圾,看着碍眼,消失一样就省一点心——你说对吧?”

    她脸色发青,站起来要走:“你神经了,我不跟你计较。”

    我伸手拦住她:“现在,别说我不给你表达意见的机会,你是愿意过安生日子呢,还是继续这么折腾呢?随便你,我奉陪。”

    曾小白当时没表态,但从那过后,最起码我在场时,她的确要收敛一些。

    我爸说过,恶人还需恶人磨,就这么一回事。我不是东风也不是西风,不想压倒谁,但是她这样一而再三,就怪不得别人不肯忍让。

    但别以为我是轻松的,吵架真是特别伤神的一件事,我神经衰弱了整个晚上。曾小白那边翻的也厉害,半夜里我终于熬不住爬下床,到阳台松一松筋骨,舒口气。

    十二月中的天气已经非常冷,我们三楼装着铁栅栏,把外头晦暗不明的夜隔成一小段一小段,其中一段装着对面男生宿舍的一个窗口,灯光全熄,我盯着它看,却觉得心里很温暖。

    “庄凝。”

    我被吓了轻微的一小跳,转头看见谢端站在我后边。

    “今天的事谢谢你。”她安安静静地说:“很少有人能这样为我。”

    我看着她,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彪悍的男人:“不客气。”

    “嗯,你那个男朋友,就住在对面是吧?”

    “他不是。”我重申。

    她露出一点点狡黠的,却完全不讨人厌的笑:“真的嘛?”

    “目前还不是。”我收敛心神,拍拍她:“冷,进去吧。”

    ————————————————————

    大概过了一星期,班主任把我叫去,说有人给系里写匿名信,告我一个仗势凌人,不团结同学。字里行间风霜雪雨,血泪交加。我要事先不知道读到,我也觉得,这个人物指向,至少也是个高衙内级别。

    班主任是个小年轻,刚毕业没两年,我一向认为还比较公正。他把信给我看,说,系里把这个事交给我处理,说明还是要弄清楚的,不可能听一面之词。我跟领导保证,庄凝是个优秀的学生干部,绝对不会像信里说的这样——不过呢话说回来,你平时做工作,也要注意方法,做人锋芒不能太盛。另外这个事你也不要再计较了,能忍就忍让一些。别管谁是谁非吧,我希望你今天跟我表个态,到此为止。

    管理者都这么一回事,各赐五十板,劝皮不劝瓤。十七岁的我听着他的教导,想分辩被他打断,愤然地想,无论内里怎么败坏,给他一个光亮平整的皮相,他就好交差了。真是糟糕的成人世界。

    行,到此为止是吧。我不奉陪了还不行?

    我从此一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回寝室就睡个觉,谁都不怎么搭理。剩下的时间,或者上课,上自习,或者在学生会,忙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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