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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断代史(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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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处拉赞助,一面把晚会的节目表都拟定出来,其中比较有意思的,有一个经典桥段演绎,从《罗密欧与朱丽叶》“不要对着月亮发誓,月亮是反复无常的”,到《乱世佳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到《半生缘》“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再到《大话西游》“如果上天允许我重来一次”,真正的古今中外一锅烩。(八路中文网www/86zhongwen)

    不报具体的片名,台下观众可以把答案写出来,参与抽奖。奖品从公仔到两百元超市购物券不等。

    我也在其中轧了一个小角色,要穿一件红色纱裙,勉强包住膝盖的,要手拿一柄长剑,锡纸包的银光闪闪,要无比哀怨道,如果有一天,我问你最喜欢的人是不是我,你一定要骗我。

    和我配戏的是那个曾试图追求谢端的小男孩,姓陈,他的台词非常有型——每个人都可以非常狠毒,只要他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我们在小剧场排练,每次还没来及开口,台词就已经被自己的爆笑拦腰截断。都是还没有吃过爱情苦头的年轻人,公然讲述这些生死离别就感觉在讲冷笑话。骆婷急得在底下吼,不许笑,我看谁再笑!

    可怜的爱情段子们,就这样被没正经的心弄脱了形,一阕阕荒腔走板,魂魄不齐。

    “痛苦,你知道吗?痛苦。”骆婷握拳,对一个小姑娘道:“你们重聚已经物是人非,你这一句‘为什么’,是要表达你心境的,understand?”

    她说古希腊语也没有用,戏剧的精灵不肯降临在我们这一群人身上,那些精致词句仿佛都成了不相干人等,落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知疾苦地拿爱情开玩笑。说一句“我爱你”,自己就先倒了牙,要用更多的笑来混过去。

    骆婷最终虚弱地对我说:“庄凝,把片子都给我找来,全体好好复习。”

    这些名片或热片,搜集没难度,隔壁小音像店就应有尽有,结果一大堆盗版碟搬回来,学生会的vcd机却坏了。小陈于是提议,他室友有一台旧电脑,基本算作公用物品,有光驱。

    但是,那个光驱。小陈又说,有时候,被我们当成烟灰缸,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试试吧。”骆主席很无奈,道:“回头我去跟苏老师申请。”

    于是我们四五个女孩,在下午两点钟,进到男生寝室楼。这里比想象里干净一些,空气却有点浊。走道里人不多。

    苏老师安排我们这个时间段光临,尽可能的少扰民。

    l大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一向比较紧张,白纸黑字的校规,明令青春期的小男小女们安守门户,不得互通有无。实在有事要进去,也可以。给系里递申请,写明情由,再签字保证,绝不干什么枉读圣贤的事儿。这样,也许能得到两个小时串一串门。

    这样的严防死守,导致宵禁前经常能见到这样的情景,恋人们抓紧最后一刻喁喁私语,然后以末日前相爱的姿态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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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正常的女性,不管表现的多么无关,她对异性群居的地方必然是好奇的,比如我,此刻我的手被同伴握着,我们掌心都微微出了汗。

    “庄凝,这儿,这儿。”小陈候在他寝室门口,看见我们就抱怨:“你们咋这么难等呢?”

    房间里又乱又挤,坐下来基本就别想动地方,我们十来号男男女女,在这个方寸之地聊天,打牌,吃东西,半刻钟之内就忘掉了正经事。

    我炒地皮的技术已经日益精进,贴的别人一脸纸条,然后拍拍手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

    “这儿有厕所。”小陈努力把纸条从脸上吹开,道。

    “……谢提醒,您留着慢用。我十分钟就回来。”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们在后面唧唧咕咕地笑,回头,小陈悠悠地说:

    “庄凝——不用太快,时间还早。”

    我一时没明白,不过看这帮人贼眉鼠眼笑得开心死了,很快就回过味来,我一脚踏在门边上,把脚旁一个热水瓶往里蹭蹭,镇静地说: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等反手带上门,脸才腾的红起来,我一面走,一面用两只手轮番去凉却面颊,摸到自己嘴角弯起来——没错,我其实一点都没生气。

    ——————————————

    沈思博给我开门,开头两秒钟的惊讶是真的,等反应过来,他做得就有点儿过了——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的五指捺住心口,盯着我,呈现一个目瞪口呆的神情。

    我看见他黑色的眼睛里,又是那种好玩儿的目光,他其实是这么一个淘气包,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看得出来。我们两个彼此瞠视,做经年未见的涕零状。

    我终于忍不住,一笑不可收拾:“不要作怪了沈思博。”

    他也笑,把我让进去,用自己的杯子倒一杯热水递过来:“怎么跑进来的?”

    “惊奇不?”

    “不惊奇,你做什么,我都不惊奇。”

    “看你说的。”我抱着杯子:“好像我是,我是……”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讲话还是会犯磕巴,真是诡异。我是什么呢?沈思博,不如你说给我听。

    但他不接话,只注视着我,愉快又耐心地,光听我讲。

    “就你一个人啊?在干吗?”

    他示意我看桌上摊开的课本,厚重的辞典,随身听。

    他每天生活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我坐在他的方凳上,摸摸他书桌的边沿,都觉得好亲切。

    “让我检查一下。”我用手指勾住抽屉把手,转头看他:“有没有情书?”

    沈思博站在一米远的地方,是我最喜欢的那样,温和又有一点戏谑的笑:“搜吧,搜到算你的。”

    我就打开来,里头东一堆西一堆的杂志,《世界军事》、《军事博览》、《兵器志》,以及各类磁带。这个男孩子看着细秀,其实也乱,我说:“看你乱的。”

    “都找的到,没事。”

    我还是按自己的趣味,帮他整理开来:“……这里还有对护腕,这个又是什么?……这个呢?……你看看你。”

    沈思博靠在别人的桌沿上,看着我很快把这些杂物码的整整齐齐,也不说话。我说:“把你们寝室墩布给我拿来。”

    他就去拿来了,递给我:“你真的不累?”

    我成就感还来不及呢,方方面面都擦一遍,把用不着的杂物都清理掉。有一只小包装盒躺在最里面,我捞出一看,电动刮胡刀。

    “你用刮胡刀了?你用刮胡刀了?”我特别惊讶,一连问了两遍。

    沈思博有点哭笑不得:“有什么问题?”

    我凑近他,仔细看,果然,以前没有注意:“……小胡茬。”

    “小姐,这太正常了。”他伸手摸一摸下巴,莞尔:“要是没有就惨了。”

    这我当然知道,但这是不一样的,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喜欢是一回事,意识到他已经是个成年男性,是另一回事。

    “我能不能摸一下?”

    他怔了一下:“可以啊。”

    我莫名的这个哆嗦,还没碰到呢,眼睛就闭上了。

    沈思博反而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下巴上,那里有坚硬的小刺,只比皮肤微微突出一点,一根根陷进我指尖,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空了,只剩那三根手指的麻痒。

    沈思博松开手,有一会儿我们谁都没说话,静默之中,他越过我伸手把台灯拧亮。

    温厚的橘色光铺开来,满室是浓稠的暖,柔滑的静,而我心底重复着一个缓慢又软洋洋的调子——嗒,嗒,嗒。时间成了身外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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