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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杀(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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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到席间,菜已经上的差不多,卓和再也不提让谢端喝酒,还主动给她倒果汁。(w-w-w86zhongwenc-o-m)我看看沈思博,他神色如常,对我微微笑一笑。

    这顿饭后来吃的不错,卓和没表现出丝毫的受挫,谢端也渐渐恢复常态,神情不僵了,又是我那个温和腼腆的小姑娘了。

    一直到吃了一半的时候,邻桌突然爆发出一声锐喊。

    我夹菜,一边往旁边看,这一看惊吓可了不得,只见火苗腾起来小两尺高,连接煤气罐的整条皮管子都着了,一桌人大呼小叫,一位同志哗啦推开靠椅,就地卧倒。

    我还在愣神呢,被沈思博一把提溜起来:“快!快出去!”

    整一间大厅,上百号人,这时海浪一样由近及远地起来朝这边望,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已经从位子上跑开。我起身时差点被椅子绊倒,谢端使劲攥住我的手,她手上一层冷汗。

    我们跑到大门外,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凉空气薄荷一样让人一振。

    沈思博脱下外套拿在手里,松开领口纽扣,我看他,然后视线转向谢端。

    她抓着自己的衣襟,喘,抬头看沈思博。

    我心里突然轻微一声,咯噔。

    那晚上没出什么大事。

    火锅店老板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英勇地冲过去把煤气给拧上了。但谁也不愿再进去,老板一个个鞠躬作揖,照样不少不肯付账还让他陪精神损失的食客,但沈思博没多说就把账给结了,他向来这样,不愿任何人不痛快。

    我们出来,才发现没地方可去,平安夜,到处都那样满。装得下我,装不下我突如其来的一脑子心思。

    是啊,我觉得我马上就要为自己这么荒唐而笑出声来,但是没有。我只是手抄在口袋里,满怀狐疑地落在后面看她和他。

    你看,她又挨他近了,她故意不看他,她不知为什么盯着路边恋人发怔,还有,她先前的不快活。我越回忆越琢磨就越当回事。

    谢端蓦地回头,对我笑:“庄凝,你怎么走慢啦?”

    她这么漂亮,我停下脚步,突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它在尖牙利齿地啃我。

    我说:“嗯。”

    然后我上前,到他们中间,伸手挽住沈思博的胳膊。他被我的动作弄得一怔,却也没有抽开。过了一会我又开口:“思博,我要这个。”

    我指的是此刻在天桥下,小摊上出售的各色假首饰。他看看我:“好啊,挑一个吧。”

    我随手拿了一串紫色丝线相连的玻璃珠,五块钱。沈思博付过钱,把它递给我。

    我伸手腕过去:“你给我戴上。”

    沈思博可能多少有点奇怪,但他还是耐心把珠串绕在我腕上,找到小搭环串进扣里。卓和在旁边很嗲地说:“思博,我也要!”

    我顾不上搭理他,我正几乎称得上心惊肉跳地,在留意谢端。

    端端,我一直招你呢,你的心可千万不要给你这个机会,上我的当。

    而谢端正像这路两旁的灯光一样平静,她甚至在专注地张望半空中一支唇膏的广告。

    我攒了半天的劲儿一下懈下来。

    是啊,怎么会呢,她是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什么呢?”我问。

    “啊没什么。”她收回目光:“现在的口红,越做越别致了。”

    “那是。”这个话题让我轻松一些:“我小时候我妈有支大红色的,俗气的不行,跟这个没得比,我还觉得特别美,偷用一下都诚惶诚恐,恨不得先上两柱香。”

    沈思博说:“那也不给我看看。”

    “你见到你会落下阴影的,可吓人了。”

    “这有什么。”卓和笑:“小学时参加大合唱,人人还不是要涂两个红脸蛋。”

    “对,还往额头上点红点。”

    一时我们纷纷挖掘出自己童年的恶趣味,谢端也接道:“还用一种花染指甲,是什么来着……”

    “凤仙,是凤仙,全国小朋友都干过这个勾当,这你怎么不记得?”

    “……我没。”她小心翼翼地说,怕惊动了旧时光一样:“我光看别人涂过。”

    我还没说话,卓和嘴比脑子快:“为什么?”

    “没人跟我玩呗。”她尽量轻快地答。

    这下连卓和也不接着问了,大概谢端觉得有必要把这个冷场给圆回来,于是她用听上去很愉快的声调把以下的故事说了一遍。

    她在三年级之前,也不是那么孤单的,班里有个小姑娘,家里教育程度低,身上还常有味儿。

    但谢端不嫌弃她啊,不但不嫌弃,还特别顺着她,两个孤独的小女孩子,大多时候好的像一个人,但再好也难免磕碰,结果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吵的沸反盈天,对方一着急,就对她吼了一句脏话,诸如我x你个不要脸的之类——总之小孩是不懂得的。

    小小的谢端也急眼了,本能地跟着大声回了一句,你才不要脸!我才x你!

    那会儿是放学,她妈妈每天来接她,刚走到廊上就听见这句。

    谢端说,你们真应该看看当时我妈妈脸上的表情,呵呵。

    她扔掉手里的包,向女儿扑了过去——是的,谢端用了“扑”这个动词。当时的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啪啪两耳光已经落到脸上,整张脸都麻了,还不敢哭。

    周围所有人瞠目结舌,没有人见过温和秀气的李老师,动这样的脾气,下狠手,还是对她的心肝宝贝端端。

    李芸把十岁的谢端一路拖到年级主任那里,两个男教工从她手里抢都抢不下来,一群人跟在后面劝,算了,李老师,还是孩子,算了。

    年级主任看浩荡一批人涌过来,也惊的一时不知所措,李老师,你这是,你这是,做什么呀。

    主任,真对不起,我女儿是个流氓,与其在你们这里受教育给你们抹黑,不如我带回家自己教。李芸不冷不热,不硬不软地回道,该要的效果,都在声调里了。

    年级主任问清前因后果,叹口气对身边人说,把那个小孩带来,再把她们班主任给叫来。

    李芸看主任拿出了解决问题的态度,神情缓和一些,终于得闲俯身低声对女儿道,端端,你为什么要妈妈这么失望?

    谢端哗地大哭起来,哭得心都要掉了,她错了,她错了,她辜负所有人。

    这件事的结局看上去是一场正和博弈,没人受到处分,有人重新受到保护。年轻的女班主任被年级主任训完,在班会上冷面孔宣布,以后谁再跟谢端同学打闹,对不起,我惟他是问。

    从此以后包括她之前那个小朋友,再没有一个同学愿意接近她。

    基本上,就是这样。

    仿佛冷僻的童年就像个小玩意儿似的在胳肢她,谢端一边说还一边笑。

    而我无地自容。

    我以为我明白了她先前为什么会闹别扭,她的家庭,让酒这个词大概成了禁语。我想我竟然忘掉了,只顾惦念自己那一点小情爱,因为一个突发的奇想就把最好的闺蜜当假想敌,提防她,冷淡她,试探她,庄凝啊庄凝,换一个时间我都要被此刻的你寒碜死。

    卓和和沈思博也都没有话了。

    我想心思,有轮轴声传来。

    “车!”沈思博本能地一扯我,只来及扯我。

    脚踏车紧接着几乎贴谢端飞驰而过,她看着我们,它远去了,她惊愕的神情也没有退。这份惊愕表达的是这么个意思——我都这样了,还要拿我怎么样?

    接着她慢慢地,又开始笑,小声说:“吓我一跳。”

    语调虚弱,自弃,对生活再也无话可说的伶仃,她就站在咫尺之外,身后是热气腾腾的一个煎饼铺子。

    我背后的沈思博似乎欲言又止,他气息不平稳。

    我说:“端端,来。”

    我脱开沈思博,用两只手抱住她胳膊。

    她是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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