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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无葬身之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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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几岁记不清了。(w-w-w86zhongwenc-o-m)外婆还在我家住。有一天拎了几只鸽子回來。和我在别人家里看到的信鸽不一样。后者羽如初雪爪如血玉。这几只却挫的可以。毛色驳杂。身形肥胖。

    我蹲在那里。看外婆把地上拎一只起來。捏住它的尖嘴巴。

    每次我回忆这一幕的时候。会自动接入解说音轨。是一群成年人。带着生活惯了的客观态度。

    兔子是摔死的。他们说。狗是打死的。鸽子是闷死的。

    它在我外婆的手里。圆而黑亮的眼睛。惊慌失措的转动。头颈扭來扭去。身体却一动不能动。

    我沒有见证它的死亡。我对此无能为力。但又缺乏直面的勇气。我起身走开之前。它其实一直沒有看我。

    但现在它的眼睛就在我心里。滴溜溜。滴溜溜的转。

    感同身受。

    从昨天。沈思博对我说。庄凝。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开始。

    他靠在那里。只有一盏灯。刚从一场宿醉里出來。他的脸从前是多么柔软明朗的线条。此刻颓废又残酷。他明知这份残酷。但他别无选择。

    谁。

    我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來我问的时候在笑。就跟谁会信似的。

    你不认识。我们系的。

    电视剧里的女人一般这时候会哭起來。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我非常佩服她们的反应速度。而我一边听他说。却只感觉冷。头疼。思绪像把锈刀子。什么念头都切割不动。而疼痛。彼时还在來路上。

    ……

    我在窒息之前醒过來。

    天黑了。室内光线不明。有人正踮脚走來走去。

    “端端。”

    “她不在。”曾小白的声音:“你接着睡吧。我收拾完也出去。”

    她悉悉索索地翻东西。可能一小瓶化妆品倒下來。她轻声嘀咕一句:“靠。”

    我躺在那儿。手覆在额上。一动不动了大概五分钟。然后起身爬下床。

    “你要什么。”曾小白把包扣上。一面问:“我帮你好了。”

    我沒接话。走过去把灯打开。然后拖过方凳坐下來。伸手拿一卷四级试卷。从阅读理解开始做。

    曾小白瞪着我。

    “庄凝你沒事吧。”

    “嗯。”

    这些字母。洋洋一大片黑色。像不详的滩涂。

    厄尔尼诺现象……石灰岩……勘测……

    “我有了喜欢的女孩。你不认识。”

    ……海水吞沒了城市……

    “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专家……研究……

    “庄凝。我只把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盯着试卷。穷凶极恶地咬自己的指节。曾小白估计沒见过有人为一篇阅读理解纠结到此等地步。她保持着扣包的动作看我。

    睡也好醒也好。做什么事來转移注意也好。那只鸽子的眼睛始终不肯闭上。我放弃了。

    “曾小白。有烟吗。”我声音软趴趴。自己听了都讨嫌。但沒办法。我有三十个小时沒吃东西了。

    “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别装了。”

    她从抽屉里掏出小半包红南京:“说真的。我戒很久了。犯潮不负责。”

    我接过來捏一捏。似乎沒有。

    “你小心点儿。”我点的时候她忍不住提醒我:“呛死你哦。”

    “不白要你的。多少钱。”

    她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抓过包往门口走:“庄凝。你这个人呢。有时候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活该。”我替她说完。

    她一笑。带上门离开。

    我咬着烟开始打电话。给我爸。。爸您上次跟我说的。曾叔叔。我想暑假去他的律所那实习。对。我知道。在上海。本市。不。本市的律所我不想去。我就想去那。爸。我从來沒求过你。您顺我这一次吧。行吗。谢谢爸。我沒事啊。挺好的。你们也早点休息。

    再给谢端打。打不通。

    我把手机扣到桌面上。发呆。

    突然吗。一点都不突然。他这半年态度的改变。我又不是看不见。但他是我的沈思博。我一直固执认为。他不可能伤害我。他不忍。

    于是我就什么都不提。

    我吸一口烟。再吐出來。他人说这样是小孩子的抽法。不伤身体。我是想伤害伤害自己。我现在自鄙的可以。

    曾小白不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根烟。我平生第一根烟发生在昨晚。用來醒我的酒。

    我一个激灵。抓过手机打开名片夹啪啪啪按到q。齐享。

    删除。yes或no。

    yes。从此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乘人之危。可耻之尤。

    。。。。。。。。

    我在寝室做这些事的时候。谢端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在包里來回振动。她彼时正处在激动里。听不见也正常。

    男孩面对着她。沉默。背靠一颗古柏。他的神情表示对她刚才所说的全盘默认。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喊起來了。他对她望望。这女孩一向温柔脆弱。但她这样也是美的。

    “她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他点头。而后开口。声音低沉:“但我沒有办法。”

    “……”

    “她会过去的。”他动动唇角。有点自嘲:“你知道。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我。”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不要这样讲话。这不像你。太……冷酷。”

    “冷酷。”他微微地苦笑:“你以为我挺开心的。伤害她。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谢端。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对她的少。我喜欢她。我愿意她过的特别好。比我好。但是现在呢。现在呢。这几个月我每次看到她。都要忍住不怪她。不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

    “不爱她。就不能一直拖着她。”他抬头注视眼前的女孩:“即使我爱的人不愿意接受我。”

    谢端低头。一滴眼泪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她抬手抹掉。抽一下鼻子。

    她当时。我猜。是感动和欣悦的。。他竟然对她那么固执。无论她约沈思博出來的时候。是多么有诚意的想为我讨个公道。但其中也许另有些情绪。藏的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她所知。不能说它们是非分的。要求谁做到彻底无私。那才是最大的非分。但是。。

    沒有但是。只不过每每念及那只鸽子的眼睛。滩涂似的黑压压字母。烟。寂静的寝室以及二十岁的我。我都忍不住。想对所谓宿命做一个诘问。却一次一次。还未说话就已无话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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