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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说爱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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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睛。(w-w-w86zhongwenc-o-m)

    这里是我父母家。现在是二零零八年五月。今天上午我要跟齐享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那一次我们最终获救。我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沈思博比我强一点。他出院之前过來看我。拿过來一些他妈做的鸡蛋卷。说是她特意让他分给我。他说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爸都出來了。我们两个差点都一起挂了。她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但是……

    你并不知道。庄凝。他说。其实我和端端……他沒有讲下去。因为齐享出现在门口。

    沈思博离开以后。齐享坐在我的床前:“好些了吗。”

    他就像在周一的例会上。散场前最后问一句。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行。”

    他点点头:“那好好养着吧。”真是客气。

    尽管我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一线凉意沿心口慢慢滑下去。

    “我爸妈那边。还麻烦你不要让他们知道实情。他们年纪大了。失去第三代已经很难过。”他慢慢地说:“也给彼此留点情面吧。”

    我最初认识这个男人时。他就是这样。冷静从容却又看似十分自我。远沒有那么多耐心和温柔可供挥霍。

    眼下我看着他。恍若回到了那个时刻。那个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刻。我们还沒有过那么多吵吵闹闹一路过來的经历。他不曾在我心碎时吻我。不曾在大雨中赶來接我。不曾在人群拥挤的陌生街头。侧身过來对我耳语:“抓紧我。”

    不曾问我为什么不试试和他在一起。不曾陷入焦虑还要千山万水反过來安慰我。不曾有劫后余生闪亮欢喜的重逢。不曾有大难临头时的相拥。

    不曾有那一场疼痛缠绵的占有。不曾有这些年平静甜蜜的相守。

    不曾说过。只要相信。我就接得住你。

    “如果我可以解释……”

    “我也沒有兴趣了。”

    “……”

    “我当天晚上赶过來。医生告诉我孩子沒有了。而你……”他沒说完。我知道。他不愿意弄得太难堪。。而我又和沈思博一起被送进來。

    “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心里只有他一个人。超级执着又一根筋。我想被这样的女孩子爱上。一定是美丽又恐怖的一件事。我努力了很长时间。想达成这个目标。近些年來。我也觉得你渐渐爱上我了。”

    他做了个手势。阻止我开口:“上次我送你去花苑酒店。接你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我等着你解释。但是你一直沒有。好吧这也沒有关系。也许你们只是在一起叙叙旧。我相信你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直到那天我终于明白。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还抵不上他出现一瞬间。连我们的孩子。都挡不住你去犯错。我还有什么可说。”

    我无言以对。无言以对的意思。有时候并不是真的语言缺失。它在于一个态度。在于你想改变事物状态的态度。但她已经不在了。孩子已经失去了。信任已经崩塌了。爱的知觉已经被无端的变故磨钝了。这些都无可挽回。无可挽回。所以我无言以对。

    “齐享。”我隔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很后悔。很恨我。”

    “不不。我很同情你。庄凝。跟一个你不爱的。或者说不怎么爱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还被迫为他牺牲了事业。你怎么能不委屈呢。甚至要你怀着他的孩子去面对你深爱的人。这是多残酷的一件事……”他看见我的脸色。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他轻轻摁住我的肩膀:“我沒想过再跟你争辩。不好意思。”

    齐享离开时突然想起來:“哦。还有。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不是念念的爸爸。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沒有太大的意义。”

    “你怎么……”

    “江苓听说你流产。她非常愧疚。向我承认曾经误导过你。我告诉她。跟这个无关。”

    ***

    之后我搬回了家去住。如各位在开始所见。每日接受我妈的教育。

    而齐享。他爸在家老暴君面目复发。把他训得。。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点轻重沒有。小凝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跟她再为了江苓的事情吵。也不能让她赌着气一个人开车出门。。这我都不跟你算账。你还跟她离婚。我看你是越过越回去了。

    他也就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这还是心疼他的齐妈讲给我妈听。我妈又讲给我听。这其中有沒有夸张的成分。也许有。但事实是。他在他父母跟前。沒有提到我的任何一句不是。

    所以反而是那老两口。过來跟我说好话。小凝。你乖。不要和他太计较。你们都太年轻气盛。吵几场架算什么。孩子以后也还会有的。要是这样就离婚。世上沒有几对能挨到我们这个年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很怕见到这两个老人。过了一段单位抽人手进驻县一级组织调研。我报名下去了两个多月。直到最近回返。谁见到我都说。庄凝。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至于溧城那边。据小姨说。肖老师还时常去探望李云。后者还是倔强的活着。只是脾气变得非常坏。和以前判若两人。那个男人沒有受到惩罚。一楼的一位邻居告诉前來调查的民警。当天的确肖老师看起來不大高兴的从楼上下來。但就这样他还是耐心地帮她把她老父亲的轮椅从家里搬出來。再把那个老人抱上去。她说。你看。肖老师是个多好的人啊。他怎么会把老婆关在阳台上呢。

    当然这些旁证并不能下定论。主要的还是沒有证据。法律需要证据。

    时间一久。我都渐渐忍不住想。是不是当时弄错了。端端那件事的确是个意外。

    ***

    眼下我梳洗完毕。出门。齐享正在等着我。我们驱车前去民政局。坐在长椅上等待。我看着他的侧脸。我想问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有。我退还他戒指时。他为什么又要问我。对于那一天的解释。我喊他一声:“齐享。”

    他转过脸來。对我笑一笑:“嗯。”

    看见他这样轻松的笑脸。那些对着他背影能够说出口的。一句也说不出來了。

    我不能告诉他。从县里返家后不久。我曾回过那间能看见陵河的居室。根据协议。这套房子由齐享决定卖或是留。然后按照市场价折一半现金给我。

    他并沒换锁。

    我打开门。地上沒有半点灰尘。室内有淡淡的植物清香。还有轻微的烟草味。房子是多么有灵性的东西啊。有人长住的地方。气息总是绵软的。像被驯化的动物。哪儿哪儿都透着温和。

    他好像并沒有离开。我的心跳得快起來。要是他一会回來发现我來了……这时卧室里突然咔哒一声响。

    “齐享。是你吗。”

    卧室门只开了一道缝。从这里能看见大衣镜倒映的一线内景。齐享正面对阳台远远站在那。他沒有回答我。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我感觉就好像有人把胳膊从我的嘴巴里伸进去。沿喉咙往下一把准确的捏住我的心脏:“齐享。我有话对你说。”

    他默许。于是我就继续:“我昨天在家整理旧东西來着。你猜我翻到了什么。”

    他仍然背对着我。不说话。

    “你以前拿给我的司考复习资料。”我说着。一面深恨语言这样贫乏这样缺乏想象力。要如何向他描述。我当时是怎么坐在一堆故纸堆中间。把它们抱在怀里。一页一页翻看。摩挲并亲吻他留在上面的字迹。。这些饱满鲜活的情绪。诉诸于口却会多么矫情。所以我只能低声道:“我突然好想你。”

    齐享沒有任何反应。也好。他要是真的转身。我反而讲不下去了。

    “你还是觉得我不爱你吗。我……”我呼口气。缓缓说:“有好多次。我下班的时候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想。晚上给你做什么。都走到路口了。突然想起來。只好再转身回去。逛街看中一条领带。买下來才想起沒人可以给。遇上什么高兴或不高兴的事儿。马上就想跟你说……”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习惯。不是爱情。但是我从沒有后悔跟你结婚。想到跟你过一生从不觉得不甘或是恐惧。老愿意跟你待在一起。你要说这还不是。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代替。”

    他一动不动。又僵持了片刻。我把门推开。才发现那是他的一件大衣。挂在衣架上。再仔细一琢磨。刚才那一下是壁上时钟传來的声响。虽然觉得这件事其实挺幽默。但我仍然失望的一塌糊涂。

    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我从外头带上门。锁舌滑进孔洞的一瞬。我似乎听见室内有声音。

    ***

    一位工作人员站在登记处门口。敲敲门板。道:“各位。我们快到下班时间。上午最后办理一对。”

    抱怨立刻有如被静电流过的皮毛。哗啦啦乍起來:“怎么这样。我们是预约的。”

    “你们什么办事效率。”

    齐享往后看看。接着对我说:“庄凝。你是不是挺庆幸的。咱们刚好赶得上。”

    他都这样说了。“彼此彼此。”我起身。站起來拍拍裙子:“进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

    一对恋人气喘吁吁跑到我们面前。两个都是二十岁多一点的模样。很年轻。很青葱。女孩子看上去很乖。被男生牵在手里。后者有点害羞地问我:“姐姐。你们也是來结婚的吗。”

    “……”我看了齐享一眼:“什么事。”

    “是这样的。”男孩抓抓头:“如果不是非常着急。能不能让我们先。”

    齐享微笑道:“那你们很着急吗。”

    这个小孩想了想:“告诉你们也沒关系。她妈不同意。我们吧就决定先斩后奏。今天上午她好不容易趁家里不注意跑出來。下午沒准就被抓回去了。我们先结着再说。”

    周围人都笑起來。我尽管心情沉重也沒忍住:“这是封建社会么。”

    “帮帮我们的忙。好不好。”

    我看看齐享。他也看着我。然后他说:“我愿意帮这个忙。”

    我说:“我也沒有问題。”

    “谢谢。谢谢先生。谢谢姐姐。”

    工作人员把他们引进去的时候说:“看人家能结个婚多不容易。还有人赶着要离婚的。真是。”

    在民政局门口。齐享问我去哪。他送我。我说不必了。改天再约吧。然后我打了一辆把出租车当方程式开的夏利回到家。遇见沈伯母。她递给我沈思博寄來的一张明信片。

    晚上我给沈思博发了邮件。他很快给我回复。

    我重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他在信中说。但愿你也是一样。我这次回來之前。沒想到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像朋友那样交流。无论发生过什么。庄凝。你的友谊对我來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慢慢看他说下去。他告诉我。他和谢端后來的故事。并不是如我所想。那么一帆风顺。

    03年元旦。他父母请李云老师吃饭。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沈思博沒有详述。只是说他母亲无意中说了一些刺伤李老师自尊心的言语。李云当场沒有发作。过后跟女儿说。你要么和他交往下去。要么看着我被气死。我们清贫干净地过了这么些年。不能让人说为了攀权附贵把女儿凑上去往人家家里送。

    谢端简直无地自容。沈思博听后也无法可想。只能顶着压力继续來往。心里苦闷难免发生争执。。他为她放弃了青梅竹马。她为他放弃了最好的朋友。连曾小白都能够说她。端端。你怎么能这样呢。。难道。他们都这么想。对方就不能够再忍让一些。再理解一些么。

    爱情实在经不起这样互相追讨。最长的一次冷战发生在元宵节前。谢端提前返校。给沈思博电话。

    我们当时预感到。他说。我们的关系也许长不了了。端端违背任何人。也不可能违背她的母亲。

    我现在可以想象的出來。两个人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如果不是因为绝望的困厄。也许并不至于到那一步。

    沈思博在邮件的结尾处写到。所以。你上次在车里说的话。把它忘了吧。沒有那个电话。我们也未必能够一直走得下去。别让它困住你。祝你幸福。

    ***

    江苓打电话给我。说她离开之前。想约我一起回l大转一转。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l大像个热闹的海滨浴场。江苓说:“我都快不认识这里了。十年前我刚进这个学校的时候。大家还在用bp机。”

    我点点头:“那时候楼下的ic电话可紧俏了。”

    “工业革命让英国的女工们都穿上了丝袜。信息革命让穷学生都用上了手机和笔记本。”她微笑:“现在的小孩子真幸福。”

    “压力也很大。工作不好找。”

    “这样我也愿意回去。”她说:“年轻多好啊。谈恋爱谈的也有劲头。”

    我预感她要讲点儿什么了。果然她看看我:“齐享告诉过你沒有。当年是我追的他。”

    “是吗。”

    “我第一次看到他。在高中的展示厅。他在那儿等人。以为就他一个呢。闲的无聊。一遍遍原地起跳去够门框。就是男孩子经常那样。练习篮球的姿势。他那时候可真年轻。特别有活力。结果一转身看见我。你知道他什么反应么。”

    “脸红了。”

    “不不。他拍拍手。什么事儿也沒有一样。走出去了。”

    “哈哈哈。”

    “后來我们认识了。我老跟着他。他呢他也不讨厌我。慢慢的就在一起了。”她收敛了笑容说:“但是他一直都淡淡的。其实我挺不甘的。后來大四我要出国。他告诉我他父母身体不好。他不可能出去。我想过只要他强求哪怕一次。我就哪儿也不去。但是他沒有。”

    她转过脸:“你看。当我知道他追你用了那么长时间。那么执着。叫我怎么能甘心呢。”

    我点点头。她继续说:“念念的生日其实是八月底。我到深圳的时候已经怀孕有两个月。他爸爸是个美籍华人。是哪个我就不告诉你了。我怕吓着你。”

    我笑了起來。她这么坦诚。真是可爱。

    “那天把他交托给你们。的确是有急事。沒想过太多。一直到念念电话里问。说你打听他的生日。我才想到。你可能是误会了。问題就在这里。”她说:“我竟然。心里觉得有点快意。当然。这是个太容易戳穿的事实。我沒想要怎么样。更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

    “齐享一定也告诉你了。那个跟这件事沒有关系。”

    “是的。但无论如何。我沒能管住自己的不甘。真不好意思。”

    我想告诉她。她其实沒有什么值得不甘。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十月的夜晚。气温不到十度。他在楼下守望了她整整一夜。冷淡吗。

    但还是算了。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也有过。”

    “是吗。”

    体育馆就在前头。我陪江苓围着它转了转。门卫看我们不像学生。出來问:“你们找哪个。”

    “师傅。我们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学生。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不行。得有学生证。现在管得严。”门卫说:“这里头空。沒人。容易出治安事件。”

    “是吗。”江苓问:“都出过什么事。”

    “有个学生被捅死在里头过。”师傅活像在讲鬼故事:“案子到现在还沒破呢。还有。有两个小孩在游泳池边打闹。掉下去摔死了一个。还有。有个男孩子。在一楼更衣室里……”

    “那不是案子。师傅。”我忍不住说:“人家是你情我愿的。”

    “你也知道啊。”门卫看看我:“对啊。但有人举报。不管不行。”

    “谁啊。这么无聊。”江苓问。

    “谁知道。一个男生。”

    我心里猛地一跳:“什么。你确定。”

    “我告诉你啊姑娘。当时我在保卫处。就是我接的电话。这能搞错吗。是个男声。我确定。”

    “就那么一个吗。有沒有别人再打过去。”

    “沒。就那么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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