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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说爱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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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齐享一直都淡淡的。(八路中文网www/86zhongwen)仍然很体贴。但看得出來他并不愉快。我不知道我或是小孩。他是因为哪一个不愉快。又是在给哪一个面子。

    江苓仍然沒有要离去的意思。我想。等过完年。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年很快就要过完了。那一天又是元宵到來。中午齐享有早早定下的饭局。晚上约好全家人一起吃饭。齐叔的兄弟姐妹來了好几个。加上小孩和小孩的小孩济济一堂。下午开始凑成好几桌麻将。

    我平时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自从怀孕。很怕这样的场合。一遇上就头晕。于是跟齐享约好。他五点钟來我爸妈家接我。

    我在家里看电视。这个时段的节目都差不多。谢端的电话就是此时进來。截断屏幕上沒完沒了的笑声。

    我抄起手机:“端端。新年快乐。”

    她沒有回音。我以为线路出了问題:“喂。喂。”

    “庄凝。”

    我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哭得很厉害:“怎么了。”

    “我想见他。庄凝我想见他。”

    “……慢慢说。你在哪。”

    “我受不了了。我想离婚。庄凝。你能不能帮我。”

    “是因为他吗。因为沈思博吗。”我说:“端端你要想清楚。他已经结婚了。”

    “不。不是。”她矢口否认:“但是……”

    只听到那边一阵脚步由远及近。谢端一声尖叫。话筒里只剩空茫的忙音。

    我心都要炸开了。跳的前所未有的快:“喂。喂。”

    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我起身穿上大衣。匆匆忙忙出去。我的别克停放在车库里。怀孕以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沒有摸过。偶尔我爸会开一开。

    我用微微发抖的手系上安全带。发动。刚开出一截就遇上了沈思博。他看上去心情颇好:“出去兜风。”

    我探身过去把那边车门打开:“上來。”

    他一怔。也就上來了。

    “我跟你说。你不要急。端端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我现在过去。你呢。”

    稍顷。他帮我解开安全带:“你不能开车。我來吧。”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断拨打谢端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沈思博开车。皱着眉:“还是不接。”

    “嗯。”我发过去一条短信:“如果你再不接听。我要拨打110了。”

    沒有动静。

    我正要拨110。突然想起。我让人家去哪呢。谢端的婚房我只在两年多前去过一次。连位置都记不清楚。

    “怎么了。”沈思博问。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

    “她结婚以后是搬了新居。还是和她妈妈一起住。”

    “住得很近。”

    “那如果到她以前住的地方。你能不能找到她的新家。”

    “大概可以。”我说:“你认得。”

    他点点头:“以前去过。”

    我给齐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回头不用他接我。我自己过去。

    他那边也很嘈杂:“什么事这么着急。”

    “朋友的一点小事。沒关系。”

    他沒有多说:“那你自己注意。”

    “好。”

    我阖上手机。沈思博看看我:“麻烦你了。庄凝。”

    “不会。”我问:“你们平时是怎么联系的。”

    “邮箱。”他说:“但是联系也很少。”

    “如果……你们要怎么办。”

    他苦笑:“能怎么办。难道我回去和苏儿离婚。这么多年都过來了。”

    “还爱她吗。”

    他不答。

    漫长的隧道有如被倒置的首饰盒。顶灯好比安放于黑丝绒里两串光亮圆润的珍珠。自上方不断流过。车载音响里有男声凄切缠绵的在唱。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音乐在这封闭空间里。不断被屏蔽。时掩时续。

    歌里所唱的爱情。本來就跟这信号一般叵测。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

    我的执念已经走完它的一生。他的呢。

    谢端原先和李云住在师大分的老房子里。结婚以后房子所在的小区。正对学校东门。我们一路借问行人。终于找对地方。从那条街穿插进去。远远地看见那儿围了一圈人。

    我们开过去下车分开人群。就看见了端端。

    ***

    她躺的地方并沒有太多鲜血。脸颊却溅上了两三滴。她好像更小了。一个安睡的小女孩。仿佛马上就要在睡梦里抬起手背。蹭一蹭面颊再嘟囔两句。惹得别人去哄她。日头还长着呢。你什么都不必担忧。睡吧睡吧我的小姑娘。

    我的小姑娘。

    沈思博在她身边半跪下去。不。不如说他突然失掉了支撑的力量。他伸手慢慢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而我看着她。看着她。就有点恍惚。这是十八岁的端端。娇嫩稚弱。不经风雨。这是二十岁的端端。柔情來的陌生而隐秘。这是二十三岁的端端。仿佛尘埃落定。神态恬静。

    我的端端。我生平最心疼和切齿过的。女孩子。

    谢端是在试图翻越阳台爬进卧室窗户时坠落的。她被锁在那个小空间里。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在派出所。李老师当场就晕了过去。而谢端的丈夫是这样解释的。。端端在阳台收衣服。一阵风吹过來把门给带上了。他当时刚好出去。

    他话音未落。沈思博扑过去一拳砸在他脸上。我听见指节和骨头相撞的闷声。沈思博原來也可以这样凶狠。

    民警们七手八脚把沈思博给摁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怎么接到谢端的求救电话。才到了这里。这个男人要对他妻子的死负责任。

    肖老师捂着额头。好一阵才能说出话來:“我沒什么好解释。”

    他说。他的确是跟谢端吵了一架。但哪一对夫妇沒有争执呢。他隐忍着转身出了门。到公园那坐了好几个小时。去附近买了端端最喜欢的蛋糕。预备带回去跟她道歉。却直接被带回了这里。

    他的悲恸是真的。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觉得是真的。

    谢端的母亲悠悠醒转。她掐着自己的心口。目光落到沈思博身上。

    “你满意了沒有。”她颤巍巍地。声音陡然拔高尖锐:“你说。你满意了沒有。”然后她开始唾骂。像一个真正的。她所一贯划清界限的市井泼妇。

    我从來不知道一个人的语言习惯可以在一瞬间发生彻底改变。她在这种近乎自我作践的唾骂之中。把她的身份。她的涵养。她秉持的风度统统抖落。似乎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疼痛。

    最后她已经不是再具体骂哪一个。她眼神空茫。吐出一串串污言秽语。像在对整个世界进行诅咒的一个老女巫。一直到民警们都听不下去。让她女婿把她扶出值班室。但她的骂声一直不绝。沿着廊道慢慢远去。

    同一时间。齐家所有人在等我开席。菜加热了一次又一次。第三代们等得不耐烦都涌去看电视。外头鞭炮时紧时慢。

    齐享拨我的电话。我的手机在别克车里一遍又一遍的鸣叫。一直到电池告罄。自动关机。

    ***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來。外面天黑黑的。竟然开始落雪。我走了几步回头。沈思博靠在大门的门墙上。精疲力竭的样子。

    我走回去:“你不要这样。”

    “她走了。”他抬眼看我。像个无助的小男孩:“刚刚我都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他张开手掌。那上面是她最后的鲜血:“她真的走了。”

    他终于泪流满面。顺着墙滑倒下去。亲吻自己的手心。我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雪片落在我的后脖颈上。像那一天黄昏的雨水一样凉。真是凉啊。庄凝。你为什么就是不走开。

    雪越下越大。快到陵城时。天地一片茫茫的灰白。

    车内车外都世界末日般安静。我开着开着。就忘了这是要往哪里去。转脸看沈思博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有件事我想说了很久。”我开口道:“她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了。”

    他看看我。

    “那个电话。是我打的。”我看着前方。说:“是我打到保卫处。他们才会过去。”

    我沒有告诉他。其实我挣扎过。我仿佛又回到那个漆黑一片的看台边。一遍一遍输入保卫处的号码。再一遍一遍删掉。到后來我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拨通的。又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大概是打完这个电话以后。就立刻在酒精和神经疲惫的合力下昏睡过去。醒过來时。他们已经來了。

    “我沒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我甚至不承认我做错了。因为是你们先对不起我。”他不做声。我继续说:“但今天我承认。我错了。错的太厉害已经沒办法挽回。我害了你们两个。”

    沈思博说:“停车。”

    “你别……”

    “停车。”

    我靠边停下來。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思博。”我下车追了一段。他沒有反应。我回车上准备重新发动去赶他。才发现打不着火。车抛锚了。我拿过手机。它竟然也关机了。

    这里是高速公路。元宵节落雪的夜晚。四面茫茫。几乎沒有來往车辆。偶尔过來一辆。黑夜里也注意不到边上的情况。注意到司机也未必敢停。

    我一筹莫展。温度越來越低。我蜷在车里手脚冰凉。这时有人敲一敲车窗。沈思博竟然去而复返。他把大衣脱下來给我盖住:“你坚持一下。我去前方有光亮的地方。也许会有司机发现。”

    他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嘴唇苍白。脸色冻得发青。

    “你会冻死的。”

    “我倒想试一试。”他说:“但是你千万别睡着。庄凝。想一想你的小孩。”

    他说的沒有用。我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睡梦里我回到了五年之前。伸手拍一拍站在那里的女孩。她回过头。一脸雨水。眼睛里却奔跑着火光:“你是谁。”

    “跟我走吧。别站在这里。”

    她冷笑。声音尖利:“他们背叛我。他们活该。”

    “不是这样的。”我告诉她:“也许沈思博认识你这么多年。不过是为了一个谢端。但是你。你认识沈思博这么多年。也许也只是为了另一个人。将來你也会爱上他。非常爱。所以不要这么做。会连累我。会连累我。会连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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