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自己的车钥匙,江洪波背负着沉重到难以负荷的目光,走出了家门。无弹窗小说网www86zhongwen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迅速地结了冰,将他们心里滚烫的,血浓于水的感情,狠狠地,彻底冻结住。佟琥迎面走来,正好跟他碰在一块儿,沮丧地向他汇报:“邹童不肯等,说他先走了。”
“不是让你看着他吗?去哪儿?”江洪波本来心情就不好,语气难免唧唧歪歪。
“我……我哪知道?他凶巴巴的,我敢问?”佟琥没看住人,有点心虚,继续说:“刚刚有辆出租出租过来,他突然跳上车就走了。会不会去邮局?”
江洪波心急如焚,不理解佟琥这个没头脑猜测:“去邮局干嘛?”
“给他后妈寄东西啊”佟琥的肩膀拱他,笑道:“逗你玩儿呢说真的,这事儿也急不来,慢慢再说。邹童除了回家还能去哪?笑一笑,把包袱都抖掉,回家哄哄他,就算了吧啊”
江洪波长长吸口气,因为清楚回家哄人,也是一场硬仗,格外觉得吃力,恨不得也随手找辆出租,趁机消失算了,谁也找不到他才好。但他毕竟不是那种随性的人,衡量着利弊长短,硬着头皮,还得开车回家。不管多么艰难,江洪波不是逃避的人,他非得要尝试要争取,什么样的结果,也会尽量欣然接受。
但邹童并没回家,他里里外外找过,连个纸条也没留,压根儿就没有回来。电话打过去,疯狂响个不停,也不接,江洪波心里不禁就来气了,这算什么?他嘴上也没吃亏,该说的一句没少,这会儿还玩什么失踪?
接到求救电话的反倒是佟琥。
他刚到家呢,就收到小安的电话,吞吞吐吐地:“佟哥,你过来看看吧,那个……邹童,可能喝醉了。”
“在你那儿?”
“不是,我在外头一家pub帮忙,今天,刚巧遇上邹童。”
小安是他们经常去玩的一家会馆的调酒师,因为是常客,所以都很熟悉。他报了地址,挂断前还不忘催促,让佟琥快点儿去,好像情况不太妙。邹童并不经常喝酒,他身体不好,除了必要的应酬,或者心情两极化的时候会玩点鸡尾酒,平时不怎么喝。佟琥给江洪波电话报信,让他赶紧直接过去,自己才下楼追踪而去。
邹童不是个酒品优秀的人,他一喝醉就干傻事,蠢事,贱事……谁跟他一块儿谁丢人。果然,佟琥到的时候,邹童正盘腿坐在桌子上,手里举着杯,眼神飘着,神智散着,舌头都硬了,还在那儿乱七八糟地说什么,有两个男的夹着他坐,手脚既不老实,也不客气,四周围了一圈人起哄。邹童裤子的皮带早不见,也不知是他自己解的,还是那俩男人干的,衣服敞着,裤子拉锁也开了,整个人就是“开封待验”的状态。
佟琥心想幸亏江洪波住得远,还没赶到,否则看到这个场面,真不邹童酒醒以后要怎么收场。他冲过去,左右推来那俩流氓,一把搂住邹童,就往桌子下面拽:“你干嘛呢,下来,下来。”
“诶,我说你谁啊?”那俩人不高兴,横眉竖眼地问。
“我是他哥”佟琥毫不示弱,狠狠一瞪,“你们他妈的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就敢上来占便宜,活够了,是不是?”
小安这才上来,拉开两伙人,冲其他人使眼色,意思让他们退让一下。
脚上只剩一只鞋,邹童的身子使劲儿地朝下坠,沉得都不像他了。佟琥想伸手去把他衣服整整,结果这小子发骚:“不用你,”他站都站不住,还逞强呢:“我自己脱,我……我知道我输……愿赌服输……脱,我自己脱……”
“你行啦”佟琥扣上一个,他解开俩,这人醉成这样,手指头可灵活呢
“这是干嘛呐?”
江洪波走进来,简直给眼前的景象气得七窍生烟。邹童衣衫不整地挂在佟琥身上,裤子挂在屁股上,还嫌不够丢脸,继续脱呢。周围那几个男的,几乎都粘在邹童身上。佟琥心里骂娘,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他喝醉了,”连忙跟走到跟前的江洪波解释,“说啥也听不进去。”
邹童故意找的是他们都不认识的店,平时常去的几个经理都认识,这种情况发生前,就会电话给他们报信,而且也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人,趁机揩油。江洪波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他们都不想久留,好不容易把泥鳅似的邹童扣上江洪波的后背,大跨步,从众人讥笑的眼神中,狼狈逃亡。
佟琥想跟去他们家,帮他把邹童收拾干净,却被江洪波黑着脸拒绝,心里就不怎么踏实,忍不住劝慰:“唉,你别这么大火气,他是心里不痛快,出来喝酒解闷儿,正常么”
“正常?今天要不是恰巧小安在,他这闷儿解得可够尽情的,那里头都什么人?”
“他……他不是喝醉了么?哪知道?”
“行了,不用你管,”江洪波使劲儿的拧开车钥匙,“我有分寸。”
佟琥没办法,这是人家私事,自己还能跟回去呀?“酒醒再说吧”只好最后警告他,“气头上感情用事,小心后悔啊”
江洪波皱眉点了点头,一踩油门,车子也好像发火般地冲了出去。
他是把邹童从地下车库抗上楼的,扔在床上,管他反抗,几乎粗暴把他剥了个干净。前几天做爱时深刻的痕迹还没有消退,胸口和小腹上残存的斑驳几处,这会儿看着只觉得刺眼。江洪波拎着赤裸裸的邹童,扔进玻璃屋,毫不留情地打开莲蓬头,想都没想,用最凉的水,劈头盖脸地朝邹童浇上去。他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尽快把这个小兔崽子给叫醒。
冷水一浇上头,邹童就清醒不少,只注意到自己被剥得精光,而江洪波衣冠整齐,挽着袖子,怒气冲冲,像是冲洗马桶一样,好像自己不知有多脏,下午在江家遭遇的那股尴尬难堪,冷不丁再揭竿而起,心里说不出有多憋屈,他想也没想,一巴掌招呼过去:“你他妈的有病?”
江洪波猛然被扇这么一下,楞了,接着怒火也窜上来,揪住邹童问:“咱俩谁有病?你自己说说,跑到那种地方买醉,是不是傻冒烟儿了?”
“我就是傻,怎么了?我不光傻,还瞎,瞎了才找上你,”邹童推开他,踉踉跄跄地找毛巾,“下午你他妈的装什么哑巴?他们那么不讲理,你是不是看着特高兴啊?跟我过委屈你了,领家去,让他们帮你收拾我,是不是?”
“说这种混账话,你讲理吗?”江洪波心里也正火大,下午的不痛快,加上酒吧里的丢人,这会儿尖酸刻薄的邹童,都让他感到气愤,他一把抢过毛巾,不客气地发泄:“别挡了,在外头都要脱光了,回来装什么清纯?”
邹童对自己在酒吧里的作为,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江洪波这种鄙夷的语气,赤裸裸地戳伤了他的自尊:“你有脸说我?你他妈的还有脸说我?我在外头怎么了?我至少没跟女的出去吃饭,没跟男的不清不楚我脱光了也清白,不像你,整一个衣冠禽兽”
江洪波从来没这么冲动过,怒火把什么理智,什么修养,什么相处哲学,烧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这天从早到晚积压的情绪,在这句“衣冠禽兽”里,崩溃瓦解,无法遮拦,怒不可遏的他,上前照着邹童的小腹就是结实的一拳。邹童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躲都没躲,顿时疼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缩得跟个虾米似的,好半天,两耳轰鸣地窒息,眼前根本什么也看不见,酒精好像这会儿都冲进脑袋里,混沌地燃烧起来,把仅剩不多的氧气也用光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要死了。
江洪波一打完就后悔,他没想用那么大的劲儿,一点都没想,只是急于让邹童闭嘴而已,这人一说话,就象在撇刀子,扎得他生疼生疼的。可他知道自己太大力,邹童不是装的,是真给自己伤到了。他连忙过去,扶住邹童,想把他抱床上去,结果邹童抵死地反抗着他,费好大劲,从牙缝里挤出来:“滚,你他妈的给我滚”
他们在卫生间里无声地对峙,只能听见邹童断续的喘息。为了把对方拒之门外,那一刻,他们紧紧地关闭了自己的心灵。那是他们第一次激烈的争吵,但那时候,他们仅仅是泄愤而已,是周遭施加给他们的沉重的压力,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会想要转嫁到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
他们在生活铸造的围墙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冷战几天以后,江洪波出差两个礼拜,他们没有通过电话,这似乎成了一种角逐和较量,谁先打电话,谁就是主动认输。这天下午,邹童和毕家声在教授的办公室里帮着干活,手机突然响起来。邹童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半天也没有接,但他也意识到电脑边儿的毕家声正观察着他的反应,这让他感到不舒服。
于是站起身,出门到了走廊尽头,电话却挂断了,这让他惘然若失,脑袋里斗争着要不要打回去,手机再响起来,还是江洪波。
“干嘛?”邹童问。
“航班晚上八点到,你来接我吗?”
“行啊,航班号多少?”
江洪波的心情顿时好起来,这就象他在问“你还生气吗”,邹童说“算了,不跟你一样儿的”。挂断电话,邹童往办公室走,心里明白,那件事就算不了了之。除此以外,他想不出还能怎么做。他们的生活像汽车一样,经过前几年甜蜜的奔跑,很多零部件开始纷纷出现问题,却不知去哪里维修和改善。
那是他们第一次动手,却不是最后一次。
生活中丁丁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成为他们吵闹的借口,心情好了,互相觉得对方可笑,也就罢了,遇上双方情绪低谷的时候,就会扯出一大堆相关的,不相关的问题,从江洪波身边红花绿树,江家的冷淡和蔑视,到毕家声为什么总来电话,邹童过节究竟应不应该回家……年轻气盛的两个人,不缺乏磕磕碰碰的话题,有的是大打出手的血气。
冬天到的时候,邹童开始为这学期的论文忙碌,江洪波从来也不缺事做,各忙各的两人,反倒难得地平静,吵得少了。这天,江洪波到学校接邹童,打算带他去桑拿,按摩,然后找个地方吃饭,他们有段时间没单独约会了。去的不是那种大街上的桑拿洗浴中心,而在江对面一片空旷的林子后面,江洪波跟客人来过几次,环境不错。
天冷了,一下车,空气特别清冽而新鲜,邹童挖苦他说:“什么客人啊?带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消遣,见不得人啊?”
“那桑拿应该在哪儿?”
“怎么也得是闹市里,小姐夹道欢迎那种吧?”
“这里清静,没有小姐。”
“胡扯,没有小姐才怪”邹童知道生意人逢场作戏,是少不了的应酬。
江洪波笑着,没有回应,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门,没有人和他们说“欢迎光临”,这里安静得象是要倒闭,却又到处富丽堂皇。江洪波直接去前台拿钥匙,带他上了楼。这是间宽敞的商务套房,不同的是,带了个特别大的桑拿房,桑拿房的外面放了两张按摩床。
“就咱俩?”邹童问。
“你还想找几个啊?”
“不会突然有什么不速之客吧?”
“你指什么人?”
“扫黄公安之类的。”
江洪波哭笑不得,伸手打了下他屁股:“别瞎扯了,赶紧换衣服”
江洪波的身材结实,却不突兀,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自信,这点邹童再清楚不过,他就没见江洪波在穿衣戴帽这种事上马虎过,想想以前寝室的男同学从洗衣盆里拽出来不及洗的内裤穿,而江洪波这个人,似乎连袜子的搭配都不曾搞差过。邹童经常在心里偷偷地想,都已经帅成这样了,还天天臭美,不知道是给谁看。
“偷看什么呀?”江洪波头也不回地问他,“当我是木头呐?”
“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邹童嗤笑,“你是不是天天做梦别人偷看你呀?”
“是”江洪波转过身,挡在他面前,“我梦见一回头,总是能看见你。”
邹童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给晾在那儿了,江洪波不是甜言蜜语那种人,这会冷不丁蹦出句酸掉牙的话,邹童还真没什么准备,一着急,他索性推了一把:“你他妈当我是鬼呀?一回头就能看见……让开,别挡大爷的路。”
他神态肯定又窃喜又尴尬,江洪波见他这模样,竟然得意地笑出来,原来是成心咯应我呐邹童忿忿地想。
桑拿房里,热气腾腾,云里雾里一般。天气冷下来,江洪波特别喜欢洗桑拿,浑身蒸得很舒服,感觉每个毛孔都是张开的,什么沉积的都能撤换出来,洗完特别轻松,很有重整旗鼓的感觉。邹童裹在白色毛巾衣里,挨着他坐,没怎么说话,渐渐地倚在他身上,江洪波伸手摸着他的脸颊,光滑的,充满青春的弹性和芬芳。如果不是外面按摩师要来了,他真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江洪波习惯了,不知不觉多呆了会儿,等他意识到,推了推邹童说:“走,冲个温水澡。”
邹童缓缓地坐回去,想要跟着他站起来,身子却软软地,滑到地上……江洪波大惊,叫了他两声,没回应,赶紧抱起来,出了桑拿房。两个按摩师刚刚走进来,正要准备呢,见江洪波抱着个男人冲出来,连忙上去帮忙,把邹童放在大床上。
“要不要叫医生?”
“先不用吧,”江洪波和邹童生活这么久,已经锻炼出来,“没事儿,他就是虚,晕了下。有蜂蜜水吗?可能有点低血糖。”
“这样啊,那我来给他捏两下吧”
小伙子挺懂,在脸上几个穴位捏捏按按地,不会儿功夫,邹童长长地喘口气,醒了。
“怎么了呀?”他刚睡醒似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好像还在晕着。
“把你给蒸晕了,”江洪波拿湿毛巾给他擦脸,“好点没有?”
年轻的按摩师傅把蜂蜜送上来,邹童抬头一看,心里顿时一楞,怎么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