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柒独自走在回去的途中,明明才未时,天色却已经暗沉似傍晚。
她抬头看着头顶将要压下来的乌云,那乌云沉甸甸的,像是已经兜不住里面盛满的雨水一般。
没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儿果然便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树上,花上,还有她的身上。
周围有太监宫女奔跑着到廊下躲雨,初柒却半点也不着急,衣衫早已湿透,又何惧再湿一次?
她就这么闲庭漫步般穿梭在宫廷的甬道间,心底竟还盼望着这雨能下得再大一些。
正神思恍惚间,突然一个太监举着一把伞递到了她的面前,初柒定睛一瞧,却是御前公公苏启。
“苏公公?”
苏启微微一笑,躬身道,“初柒姑娘,王上在前方凉亭中等你。”
“等我?”初柒朝前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不远处的凉亭中有一抹玄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其中。
苏启颔首,“是,这雨看来有愈发猛烈之势,初柒姑娘前去避避雨也是好的。”
初柒不语,默默接过苏启手中的油纸伞向着凉亭方向走去。
距离韩非寒越近,看着他的背影就越发清晰,那背影是挺拔的,坚毅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孤独,是的,孤独!
“你来了。”
韩非寒背对着她开口道。
初柒微微行了个礼,“小臣拜见王上!”
“你瞧,这天气多么无常,一个时辰前还是烈阳高照的,才过了多大会就又疾风暴雨了。”
初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在风中摇曳的芭蕉树,
“天气变幻谁都不能左右,但自己的心境却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晴时万里无云,自是天高海阔,雨时坐听雨打芭蕉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这就是你漫步雨中,丝毫不在乎衣裳淋湿的心境?”
韩非寒转过身,面上淡淡的,已没有了方才在海棠宫问话时的威严肃穆。
“给你的衣裳为什么没有换?”
初柒颔首,“多谢王上好意,夏日温度高,衣服要不了多久自然会干,何必引人注目。”
韩非寒点了点头,“看来你早已猜到是朕托人给你婢女送的信了。”
初柒笑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方才琦妃落水,王上震怒,在场的人人自危,除了王上大概没有谁会有闲心在意小臣的衣服是否湿透这等小事吧。”
“听起来,你的确心思敏捷,那今日怎会落入他人的圈套?”
“圈套?”
初柒轻笑一声,“谁给谁下还不一定呢?王上不也不相信流月会是设计一切的凶手么?”
“你怎知朕不信?又或者说你看出了什么猫腻?”
初柒摇摇头,“小臣眼拙,什么也看不出来。”
“行!不愿意说朕也不勉强你,说说看,上次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初柒敛眉,“倒是有次进入过琦妃娘娘的寝殿,我几乎找遍了所有能放置图纸的地方,除了床榻上的一个暗格,因为没有开锁的钥匙,所以还没有排除。”
“暗格?”韩非寒不自主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什么样的暗格?”
初柒纳闷,“就在琦妃床头,王上是没注意还是…”
还是留宿的寝殿太多,以至于忘记了?初柒有些难以启齿,对于嫔妃寝殿,韩非寒应该比她更加熟悉吧!
“哦。该是朕没有注意到吧。”韩非寒清咳一声,“你能成功进入琦妃寝殿,那就说明她对你目前还没有防备,不过你可能要抓点紧了,必须赶在端午夜宴之前将之调换出来!”
“端午夜宴?时间会不会太紧迫了点?”初柒凝眉说道,
“钥匙在哪且先不说,图纸在不在暗格中还不一定呢。”
“朕知道时间很紧,但上次墨染受伤,对方已经起了怀疑,此次端午迫在眉睫,不出所料的话,高雪琦势必会在那天晚上将此物移交给对方。”
“我知道了。”初柒郑重的点头,“我会尽快的。”
韩非寒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赞许,
“保护好自己,就算遇到突发事件也无需担心,你只需记住,你的身后是朕,朕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
你的身后是朕,朕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
这一刻,初柒的心突然有些异样,就像冰冻已久的泉水突然被照进一丝阳光,初柒能听到有隐隐的破冰声在轻轻响起。但很快,黑暗再次笼罩冰面,方才的那一点点裂痕也随之消失不见。
“雨小了,初柒先行告退!”
她低首掩饰去那一刻面上的不自在,转身便步入丝丝细雨中,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回到墨韵阁的时候,芷儿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着初柒浑身湿透的回来,忙不迭的迎上去,
“小姐,奴婢给你送的衣物您怎么都没换上?”
初柒摇了摇头,像是极其疲惫一般,“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芷儿愣了一瞬这才连连点头,“有的,奴婢马上就去准备。”
水温不高不低正好,初柒顺着浴桶缓缓滑下去,瞬间就感觉舒适了许多。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浴桶边缘,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韩非寒的样子,威严的,冷淡的,睿智的,还有在池中见到她时那种失望的。
初柒倏地睁开眼,对着浴桶里自己的倒影摸了摸脸颊,依旧那么温润细腻,白皙通透,哪里还有白日展现在众人眼中的狰狞与丑陋!
“小姐,需要再加点热水吗?”
帘外传来芷儿轻柔的声音,却将初柒的神思瞬间拉回,初柒突然便觉得心惊,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他对自己说了那句要保护自己的话便被感动到了?
简直荒谬绝伦!
初柒摇了摇头,伸手在水面上轻轻拂过,水面上她的倒影立即消失不见,只看得见一片水纹激荡着晕开。
“不用了,我马上就好了。”
她对着帘外回道,再次出去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也已恢复自若。
“小姐,方才奴婢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怎的出去给舒美人瞧个病却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初柒笑了笑,“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
“掉进池塘里了?”芷儿惊呼出声,“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已经过去了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初柒转过身郑重其事的说道,“芷儿,去准备笔墨,我要写封信。”
“写信?”芷儿边问边走到书桌前。
初柒点点头,“魅当日说过要在客栈等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如今时间还差几天,我想写封信让他在宫外多等我们几日。”
“我们要出宫啦?”芷儿高兴的问道,手中研磨的速度都快上了几分。
“什么时候?”
初柒将信纸展开,用毛笔蘸满墨汁,“还不清楚,大约是在端午之后,也有可能是在端午当晚。”
“端午当晚?那岂不是只有几日了?”
初柒撩起袖口在信纸上缓缓写上几行字,待晾干后才折起来塞进信封,又用火漆郑重封口这才递给芷儿。
“去,找一个信得过得人将此信送出宫去。”
看着芷儿欢心雀跃的跑了出去,初柒这才舒了口气。
次日,韵婕妤被降为答应的事便已经传到了阖宫上下,舒美人因祸得福,被封为婕妤的事更是成为了宫女,太监们的谈资。
谁都道这王上从来没曾去过舒美人处,更是连她何时入了后宫也不甚清楚,这次意外被封婕妤,却依旧没有得到王上的召幸,不知其心中是何滋味。
几位低声耳语的宫女自小径走过之后,芷儿方才敢出声,“小姐,这王上既然都不愿宠幸舒婕妤,为何还要将其纳入后宫呢?”
初柒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宠幸不宠幸,也不嫌臊!”
芷儿脸上一红,“本来就是,奴婢前几日还听说过更离谱的。”
她左右看了两眼,随后侧身附在初柒耳畔耳语了几句。
初柒听完,脸上先是一红,紧接着又是满脸的不相信,“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奴婢也是在去内务苑领日常所需时听见别宫的丫鬟说的,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见过似的。”
芷儿说完撇了撇嘴,“小姐你说这霁月国的王上看起来一表人才,气宇轩昂的,怎么会放着后宫如此多的嫔妃不去宠爱,偏要去喜欢一个男人?”
“芷儿!”初柒唬起脸,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叫你谨言慎行你是记不住还是怎么的?一个妄论天子的罪名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不知道吗?”
“唔…”芷儿连连点头,初柒这才将手放开,“再说了,后宫本就是一个捕风捉影的地方,那些人最爱将事实扭曲放大,不说别的,我们只看二姐,难不成她口口声声在我们面前炫耀王上对她的宠爱也是胡编乱造的?”
芷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如若他真的不像那些人传的那样,那为什么他登基几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王子跟公主?难不成是他在某些方面有何隐疾?”
“你越说越离谱了!”
初柒伸手戳了戳芷儿的脑袋,“王上喜欢男人或者女人跟你我又有何关系,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才有时间去听人磨嘴皮子的,待会儿回去就罚你抄地藏经,不到你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不许睡觉!”
“天呐!”芷儿双手合拢祈求道,“小姐,奴婢一直谨记小姐教诲,从来没在人前议论搬弄过任何是非,那些话只是奴婢听别人说的,奴婢也只讲给了小姐一个人听,小姐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一看见那些蝌蚪似的字儿就头晕眼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