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文人性情做事为人礼数欠周。(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倘若此书真的出于曾国藩之手被他当场弃如敝履岂不是对曾大为不敬?信以为真的郭嵩焘表情惊愕生怕因此而引起曾国藩的羞恼。怎知瞧曾国藩非但没有嗔怪之意反而表现出一份如风过耳的释然与轻松弯腰捡起地上那本薄书弹了弹灰尘笑道:
“季高无须懊恼。我观此书刻印亦属上乘踩烂了实在可惜!正巧曾某原作的墨稿已经丢失季高如果看了此书心烦何不将它转赠于我留作纪念?
原来曾国藩背诵到了后来翻阅时记住的段落差不多十去**正在那儿暗自心慌刚好左宗棠沉不住气摔书于地顿时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何况这本书又非真是他所作哪会对左宗棠的失礼行为斤斤计较?
左宗棠尚未从自怪自怨中解脱情绪败坏地连连摆手说:“拿去——尽管拿走它无妨!唉可笑我左宗棠嗜书如命自认是当世藏书大家谁知井底之蛙池林莫辩心中羞愧难当啊!”
曾国藩拿着那本书偷偷朝郭嵩焘晃了晃使了个不易觉的眼色。
郭嵩焘猛地反应警醒过来——先前这曾国藩曾夸口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让左宗棠将视作珍宝的善本书白送给他假如此书实系真品曾国藩的话可不是完完全全兑现了?
曾国藩对左宗棠颓丧自责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忙把那本薄薄的《红楼梦》珍版刻本重新放回雕漆红匣内包好双手托住置于左宗棠眼前道:“幸亏季高刚才那几脚没把书踩烂否则我曾某一介穷儒可包赔不起呀——此孤品善本虽说书皮略有损伤传承下去才更像珍品书的面目嘛说不定百年以后就因为我编的瞎话和季高老弟几脚此书就能多值几万两银子哩!”
左宗裳一时未能理解曾国藩的语意:“你的意思是……”
曾国藩十分肯定地点头:“季高慧眼识珠这确实是一部值得收藏传世的善本书!不过朝庭关于《石头记》的解禁最近才有人上奏动议你最好悄然收在家里独自欣赏不要到外面去对人夸口炫耀!”
郭嵩焘追问:“那兄台所说雪天游戏之作的话——”
曾国藩道:“当然是曾某杜撰出来骗你们的。季高老弟呀我仗着记性不错现背几段跟你开个玩笑孟浪得罪处还请你多多见谅啊。此书珍贵君子不夺人所爱曾某奉还!”
左宗棠见自己珍视的宝书失而复得登时惊喜交集冲曾国藩深行大礼说:“左某一谢再谢一者涤生君子坦诚无欺二者过目成诵令季高五体投地。大人誉满朝野文德冠绝天下当真是人望所归绝非幸予呀!”
曾国藩还礼宾主皆大欢喜。
其实曾国藩与郭嵩焘打赌并不是为了贪图这本稀有图书。他早知左宗棠为湖南名士才高八斗学以致用科场上人称“左三甲”意思是凭此人的本领专心于科考笃定位居前三甲。但他又戒惧这位“左疯颠”行事狂妄不羁待人目高于顶自己有政务相询甚至收为左右肱股单靠礼部二品侍郎的架子和同窗之谊的情分是拢不住他的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小把戏略杀杀他的锐气……本来卖弄记忆才学有违曾国藩向来为人处事的风格然芪黄之术讲究对症下药欲令左宗棠另类之人甘心效命必须采用另类的办法。
三人坐定又续新茶左宗棠对曾国藩的佩服感激溢于言表。大家都相互奉承客套几句曾郭二人便将办团练的事讲出来让左宗棠帮助出谋划策。
左宗棠默思片刻问:“涤生的难处在于既想兴办民间武装防患未然又不欲给地方谗言者以口实奏疏攻纡?”
“不错。”郭嵩焘道“曾大人冒死递折子已经冒犯圣驾不能再当出头的椽子啦那可不是先烂后烂的问题说不定圣颜震怒就下旨把椽子锯为二截了!”
左宗棠边沉吟边来到书案前磨墨而后挥毫写下八大字——化明为暗韬光养晦。
“好字!”郭嵩焘点头说。
“好计!”曾国藩亦点头道。
左宗棠谦逊说:“左某这些雕虫之策不过是抛砖引玉。以涤生人的行事风格要做到‘韬光养晦’易如反掌关键在于如何化明为暗?全省兴办团练这么大动静鲁予虚那厮不可能不有所耳闻而据左某的观察推测一旦他现是曾大人暗地里主使必定会奏本参以图谋不轨!”
他的话讲完不久巡抚衙门的几个差役便在左府外扣门声言鲁予虚大人邀请曾郭二位大人前去巡抚衙门一晤。
“我说的怎样?”左宗棠瞪大眼睛放低声音说“这位姓鲁的绝对是恶狼托生的稍不留意就会狠咬你一口——涤生你可要当心啊别忘了我写的那八个字!”
官场人物相会繁文缛节很多。告别左宗棠从左府出来后曾郭二人又乘着衙门差役带来的轿子回客栈换好官服这才赶到巡抚衙门和鲁予虚见面。
鲁予虚时年四十一岁比曾国藩大了几岁秋闱中榜反倒比曾低了一届是道光二十年恩科一甲进士。鲁予虚白面虚须相貌堂堂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看去极具英武之气也许正因为他这副丰神俊朗的外表居然搏得满清宗室青睐做了恭亲王奕訢的连襟。恭亲王奕訢的生身母亲静皇贵妃是宣宗皇帝死前的六宫之当今圣上咸丰帝奕宁自幼丧母全赖静贵妃看护长大恭亲王与新帝同在一母照拂下年龄相仿同在书房关系要好得亲如昆弟。
鲁予虚当了恭王的姻亲恭王生母又是当今咸丰帝的养母靠着这种裙带关系鲁予虚在官场平步青云升迁得一点也不比曾国藩慢。
当下曾郭二人以官礼同这鲁予虚互见已毕鲁子虚把两人让入后堂奉茶三人各脱去顶戴补服换成便装彼此闲话了一回官司场人事沉浮。
“曾大人此次荣归故土湖南士子奔走相告可见大人声望之隆。它日潇湘地方有事还盼曾大人能够登高而招自然一呼百应。”鲁予虚颇值得玩味地笑望曾国藩。
曾国藩心中一凛已知鲁予虚对自己的声名生就了妒忌生怕自己抢了他这位湖南抚的风头及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