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街头,人流不复昔年的熙熙攘攘。
正所谓久旱逢甘露,昨日夜里蜀中下了好大一场雨,今晨还不停地嘀嗒着,若是从高空中俯瞰,锦官城笼罩在一片烟雨之气中,煞是秀美。
到了正午,雨便停了,屋檐黛瓦间还有些许积水堆在走了型的瓦片上,缓缓地,划过一条条直线坠落下来,有闲来无事的孩童,便发着呆望向半空,数着雨滴。
雨雾气渐渐散开,整座城市像是活了过来,陆续有行人在街头走动,只不过面色都不甚喜悦。
也难怪,蜀地的局势渐渐败坏,换了谁也高兴不起来。
只不过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锦官城中散布着各种各样的谣言,让百姓们感觉更加惶恐了。
再怎么样日子都得照常过,这座庞大的城市在行人的交谈和商贩的吆喝声中,又恢复了些许市井烟火气。
路边的茶楼中人影错落,成都的百姓们日常摆起了龙门阵,点上一壶茶,便与认识的、不认识的开侃。
一个穿着长衫,文人模样的男子故作神秘地说道:“嘿,你们晓得不,梓潼城被魏军打下来了。”
当下来说,成都百姓最关心的自然是蜀中的战局,于是众人的目光迅速投向了这位长衫文士。
“我去过梓潼,那么大的郡城,城墙看着也就比成都矮了点,怎么就这么容易被魏军打下来了?”
“还不是胡狗兵甲犀利,人家在北边打了那么多年仗,哪是咱们蜀地这些没打过仗的少爷兵能比的。”
旁边复又一个胖子说道:“也不见得,没准人家梓潼城是主动开城投降的。”
“不是”
一个声音响起,角落里有个满面风尘之色的男人,他的面前只有一碗最廉价的茶汤。
见众人望向他,他苦笑着说道:“俺就是从梓潼乡下逃回来的,魏兵四面围城,一通鼓就破了梓潼。”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之余,却也有些不可置信,若是梓潼城都是一通鼓就破了,成都又能顶多久?
更有脑筋转的快的人,疑惑地问道:“兵荒马乱的,你是怎么逃回来的?莫非是魏军的细作?”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警惕了起来,因为这话非常有道理,魏军据说十余万大军南下,武骑千群,锐士遮天,怎么就把你放回成都了呢。
男人连连摆手道:“我是跟着谯阀主的队伍回来的。”
这么说,茶楼的人等才放下心来,谯氏的阀主谯让出使归来确实收拢了很多难民。
没办法,谯家人就是这个性子,从谯周的“全国之功”,到谯纵被迫称王,数百年了,蜀地谁不知道谯氏爱惜百姓,是少有的良心门阀,虽然在史书上的名声都不太好,可对于百姓来说,能让他们活命的才是好人。
“急报——”
“让开,让开,是军报!”
几匹军马从大街上奔驰而过,能在蜀地骑上这等高头大马,无不是军中精锐,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差事,骑士们发了疯似地狂奔着,沿途摊贩一阵鸡飞狗跳。
“这是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茶楼中有人开口问道。
众人相视默然,忽有人说道:“莫不是”
打了个寒颤,没有继续说下去,人们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莫不是又有其他城池陷落了。
于是,茶楼中产生了无形的低气压,众人要么换了话题,要么就起身结账告辞离去。
不同于成都街头闹市还有些人气,到了益州刺史府这里,就全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了。
萧渊猷躺在竹子编制的摇椅上,看着屋檐上的残存雨水滴溜溜地坠下来,如同珠帘玉串一般,却偏生没了赏景的心情。
“急报——”
斥候一路策马,到了益州刺史府的中门才停下,下马跑步过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
“怎么了?”
萧渊猷的心情更糟糕了,与寻常百姓不同,他知道的更多,不仅梓潼城沦陷了,随后南边相邻的宕渠城守将也献城投降了。
作为益州刺史的萧渊猷,现在反而羡慕起了无知的升斗小民。
无知才无谓,他要是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也不会有太过惶恐的心理。
背后插着令旗的斥候头领跑的面色涨红,到了萧渊猷面前,没收住脚险些跌倒在地,他见院落里有人,一时倒不敢开口了。
萧渊猷挥手让侍从们退散出院落,斥候头领方才整理语言,打算用不让萧渊猷受太大刺激的方式将消息告诉他。
“说吧。”
“刺史听了消息您先别激动。”
萧渊猷皱了皱眉头,都如今这副田地了,还有什么好激动的,大不了就是魏军兵临成都城下嘛。
“不激动,赶紧说。”
斥候开口道:“魏将杨忠、独孤信率三千精骑南下,巴郡已经失守了。”
“什么!”
萧渊猷只觉得满眼的金星在闪烁着,然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侍从们慌忙进来,叫大夫的叫大夫,还有机灵的赶紧去喊诸葛夫人。
不过当诸葛氏匆匆赶到的时候,萧渊猷已经悠然转醒了,他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大夫施了几针后便醒过来了。
“切不可动怒了,近日刺史睡眠不佳,气血也有些虚,要好好调养才是。”
“是是是,大夫说的是。”
众人忙乱,唯独萧渊猷一言不发,其他人都以为萧渊猷是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唯有诸葛氏与他夫妻多年,晓得丈夫的心意,便喊过一名亲信侍从,让他把萧渊猷的侄子萧世澄叫过来。
等萧世澄赶到,诸葛氏扶着丈夫进了内室,萧渊猷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成都现在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萧世澄略微盘算,答道:“若是守城,算上青壮,三四万人总是有的。”
“问的是能野战的。”
见萧渊猷面有怒容,萧世澄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一万两千人,最多了,这还是有很多从其他州郡撤回来的溃兵算在里面。”
萧渊猷叹了口气,复又问道:“成都,能守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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