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并不困,她白天起得晚,傍晚又小睡了一阵,这宿只当打了个盹儿。
她醒时天色未亮,书桌上的西洋钟才指到数字五,但辗转是再也睡不着了。
迟榕索性起床换了身淡粉的双绉旗袍,正好衬那朵月季花。
她轻手轻脚的从书房里钻出来,吴清之陷在被褥里深睡着,许是办了一天公十分疲惫。
迟榕简单洗漱了一下,想起昨日吴清之三番两次推下工作照顾她,心中很是愧疚,便决定今日要好好还了吴清之的人情。
迟榕溜出卧房,在小茶室里烧了两壶开水便下了楼。
吴家的下人们都已经起了,仅仅有条的做着事,迟榕难以打扰,只好自己找去了厨房。
后厨里两个年轻厨子正忙碌着,见迟榕出现皆是诧异,连忙向她问安,迟榕摆手道:“听说厨房随时有人在,辛苦二位了。我来借厨房用用。”
两个厨子脸色一变,慌张道:“少夫人是吃不惯我们做的菜吗?”
迟榕摇头:“谁说的?我最喜欢你们炒的菜了,香香辣辣的,又开胃又下饭!”
正说着,迟榕忽然明白这两人为何慌乱,定是以为她吃不惯饭菜来开罪了,于是又道:“我给你们少爷熬点粥喝,他每天就只能吃那几样,怪可怜的。”
厨子们都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想,旁人皆道这少夫人大婚当日又是掀盖头又是摔凤冠的,定然不是个善茬,谁料今日一见,人不仅十分亲切,竟还起得如此之早亲力亲为的要为少爷下厨做饭,其夫妻情深可见一斑,看来昨日那些尽是谣言。
迟榕自顾自的清点着食材和炊具,最后选了一块山药和瘦肉。
她正要洗菜,胖一些的那个厨子却拦下她来:“少夫人,这些杂活我们来做就行了!”
迟榕啧啧:“什么都让你们做,那我还来做甚?你们忙你的,不用管我。”
说着便搓洗去山药上的泥土,细细的刮了皮,改成小块放在碗里备着,又将瘦肉上的血水洗净,取了菜刀咚咚咚的剁起肉沫来。
迟榕虽是大户小姐,但从小与家中帮佣打成一片,她又总缠着厨娘陈姨妈,便也学会做些简单的家常菜,区区一碗山药瘦肉粥,不在话下。
她做事不拖泥带水,下厨也不含糊,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辈儿中实属难得。
两位厨子更是心中赞叹,对迟榕愈发恭敬佩服。
迟榕淘好米,把山药和肉沫一并下了砂锅,又从厨子手里顺了几撮姜丝丢进锅中焖上,这才很是满意的去洗了手:“你俩帮我看着点儿锅,我四处逛逛,等会儿就回来。”说着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厨房。
迟榕散着步,见后院的橘子树竟然开始结花苞了,白白小小的十分讨喜。
迟榕忽然觉得吴家也挺好的,下人们虽然都有些内向,但两句话说下来却也不是坏人。
至于吴清之——他大概是个良配,但迟榕始终对他抱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态度。
迟榕掐着时间回了后厨,看了看砂锅里焖的粥,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便往里面加了一小撮盐提味,又问道:“你们少爷平时都几点起床吃早饭?”
厨子看了看钟点,时间正好,便道:“差不多就是现在了,少爷起得一向很早。”
迟榕不由腹诽,难怪吴清之病恹恹的,现在才过六点他就要起床办公了,便是机器也需冷却的,他却拧紧了发条转个不停。
迟榕又想到,昨天她中午才起床,那吴清之岂不是等她睡了一上午的懒觉。
她当即觉得丢人,赶忙盛了粥往楼上去。
迟榕进屋时,吴清之正洗漱好要预备传饭了,见迟榕端着粥进来,竟是一愣:“你怎么起了?”
“我给你煮点粥喝,你不吃肉,光吃白粥青菜怎么好的了。”
迟榕显摆的说,“我可是很难得下厨的,要不是你这么病着,我才懒得动弹呢。”
说罢她布下碗筷,做出一副任君品尝的自信模样来。
吴清之心头一颤,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山药清香软糯,肉沫切的细碎,尝不出丝毫油腻,虽是极为寻常的口味,但却教他心里胃里都十分温暖喜欢,几下便吃完了一碗。
“好吃。”吴清之深深的望着迟榕道,“迟榕,你当真是我的妻子了。”
迟榕别过头去:“我都说了不是!我没嫁给你,你不要总是得寸进尺的拿我打趣,我拿你这种无赖没办法!”
她听到吴清之悠然叹了口气:“你要习惯。”
迟榕有些恼了,这是她第二次听吴清之说这话:“我为什么要习惯,我反正是要回家的,凭什么是你说了算!”
迟榕这厢瞪着吴清之,却见他笑起来:“愿意看着我了?”
“谁愿意看你,少臭美了!”
吴清之柔声道:“迟榕,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事情因我而起,我会对你负责,更会对你好。”
“——反正我……”迟榕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无法狡辩,她自己也感到吴清之对她很是体贴,可心中总是想要逃开,“……反正我不喜欢你,谁会心安理得地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吴清之仍是淡淡的:“那你可有心许之人?”
迟榕心想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竟然问得这样直白,可她也的确没与男子打过交道,心中自然是没有这般人物的。
迟榕不撒谎,老实道:“没有,我可是学生,哪会谈什么恋爱,我要好好学习。”
吴清之笑了,欣然道:“那,迟榕,你同我谈恋爱,之后就会喜欢上了。”
迟榕气极,却不知如何辩驳,这老男人实在厉害,她斗不过,只得埋头喝粥。
吴清之这早晨神清气爽,气色都好了许多,他开开心心的喝了粥服了药,又把那朵月季插在衬衫口袋上,这才坐在沙发里看起公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