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最终在吴清之的怀里沉沉睡去,可他还要办公,便不得在此久坐,于是把迟榕轻手轻脚的在沙发上放平,又将百叶窗帘落下。
日光透光竹骨百叶帘,在办公室内显出微微的赭石色光晕,人在这氤氲般的色调里是晕晕乎乎的,仿佛在暧昧中迷失。
迟榕怕热,更有踢被子的习惯,可此处哪有被子可踢,睡得迷糊了,便要在梦里伸手去解衣衫。
她面试穿的素净,是一身浅蓝的清宫倒大袖旗袍,本就是裙摆宽阔如伞的款式,躺卧着的时候,若是磨蹭几下身子,大腿都要露出来。
吴清之原是伏在案前书写,不过是目光往那处瞥了一眼去,便左右是静不下心了。
是燥热么,有一些的,不知是身上还是心里,索性办公室里装了风扇,吴清之拉了开关,那风扇便在头顶吱呀呀的摆动旋转,仿佛举头三尺有神明,看清他恋爱中的蠢蠢欲动。
正是此时,门外响起几声轻敲,吴清之顿时如临大敌,立刻上前,把迟榕的裙子盖好,这才低声回问道:“哪位?”
“我,老张。”
是张启芳的声音,他既寻来,大概是有公事需要向吴清之汇报。
吴清之只将门堪堪的开了一道极窄的缝隙,侧身而出,又再合上,与张启芳站在走廊里说话。
“少爷,这回哄好了你太太罢!”张启芳调笑道,“你们两个,真不知是她给你惊喜,还是你给她惊喜!”
吴清之腼腆一笑,客客气气的颔一颔首,待开了口,却是正正经经的神色:“张先生,此番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明?”
“倒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只是这次招聘的结果实在出人意料,除了你太太,更有一位姑娘过五关斩六将,便要拿给你过过目。”
说罢,张启芳递上一张白纸,上面所书,正是新任会计员彭一茹的简讯,另附小像一张。
吴清之只看过一眼,便立刻皱起眉头。
此女眉目云淡如烟,脸颊瘦长,竟是那日在戏院里所见到的迟榕的同窗,金老板口中所谓的侄女!
他方才自是听迟榕提起过,她的同学也考进了吴氏,却不想,独独会是这一位。
凡是金老板的身边人,无论远近亲疏,亦或何等身份,吴清之皆不会轻视。
但见吴清之若有所思,眼中更露几分寒光,张启芳立刻解释道:“这新人的家世我打听过,清清白白的,不是被‘塞’进来的。”
吴清之心思深沉,直觉此事绝非巧合,可木已成舟,他立于商行之角度,便不能当即发出辞令,将彭一茹拒之门外。
更何况,张启芳从行政业数年,阅人无数,从未看走过眼,他钦察过的人选,绝无问题。
——最起码,不会将问题出在商行的利益上。
于是,吴清之略先扶一扶眼镜,冷声道:“如此,那便看好她罢。”
下午还有会议要开,张启芳不疑有他,请吴清之在文书上签了字,方才邀他一同前往。
吴清之点点头,却想到迟榕还在室内酣睡,于是取了钥匙,咔哒一声,将办公室反锁起来:“您且等一等,待我上个锁。”
张启芳失笑:“好一个金屋藏娇啊!”
吴清之笑而不答,只随张启芳亦步亦趋的下了一楼。
迟榕是被窗外的鸣笛声吵醒的,她从沙发上软绵绵的爬起来,扒在百叶窗帘的缝隙里远望,但见商行门口停了一辆汽车,从中下来一个青衫公子,倒有几分面熟。
可迟榕到底不认识此人,便不做理会,自顾自倒了杯凉白开喝下,要出门找吴清之去。
迟榕晃晃悠悠的来到门前,手掌刚拧下把手,便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门只任她左拧右拧,推不动也拉不开,竟是从外面反锁住了!
迟榕孤身一人,心中便有些慌乱,于是扯起嗓子叫起来:“吴清之,吴清之,你去哪了!”
她正巴巴的叫着门,外面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细细听罢,竟是直奔此屋而来。
迟榕以为是吴清之回来了,可那急匆匆的态度却不像是吴清之的做派,遂悄悄的躲在门边,又顺手关掉了风扇的开关,只待一探那来者的究竟。
四下寂静无声,那足音震震,甚是突兀。
正当走进了,骤然间,门上却惊雷般的炸响起一阵拍击之声!
“吴老板,吴老板!是我,是我呀!我是曹爱民,求求你救救晓曼,千万千万救救晓曼!”
一道年轻的男声在门外嚎啕,震耳欲聋,那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绝望与悲戚,此人将那木门拍的那样重,像是要强闯进来一般,当真是恐怖如斯。
情况蹊跷异常,迟榕被这拍门声吓坏了,她不敢出声回应,更不敢动,只蹭着脚挪到吴清之的办公桌前,躬着身子钻了下去。
“吴老板,你行行好,开开门!只有你能救我们,只有你能成全我们,只有你才是我和晓曼的救世主!”
此人还在叫着,更是亲身撞向门板,铆足了力气踢了好几大脚。
他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顿时惊动了这整整一层的人,隔壁是秘书办公室,蒋兴光闻声,立刻出屋查探,一举将此人擒下,大吼道:“吴清不在,你请回罢!之前你爹和张启芳打架,难道你也想来这里闹事吗!”
迟榕还未将门外动静听得真切,只模糊的猜到外面是要吵起架来了,正是费解之时,便听得一声清清冷冷的低骂切进两人声中,却是吴清之的声音!
“胡闹!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这般放肆!”
吴清之冷眼看向那青衫公子,疾步走上前来,嚯的一下将他推开,速速的开了锁,直往房中而去:“迟榕!迟榕,你可还好,我回来了!”
“我没事!”
吴清之回来了,迟榕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有了底,于是瑟瑟的从桌下爬了出来,钻进吴清之的怀中去。
不过是砸门,左右没有端午那次横祸骇人,迟榕不算太害怕,只探头探脑,怯生生的向那公子望去。
但见那青衫公子面带泪痕,目眦欲裂,可他看向吴清之的眼神,却像是垂死之人绝处逢生,满怀着无限的期冀与敬意。
“吴老板,你终于来了!”青衫公子趔趄了两步,声嘶力竭道,“吴老板,求求你救救晓曼!”
吴清之将迟榕护在怀中,冷眼睨了他一眼,便开口向门旁的蒋兴光说道:“兴光,劝大家散了罢,曹少爷有难处,我且听他说说。”
迟榕上下打量着这位青年,此人自称曹爱民,吴清之又唤他一声曹少爷,虽然形容看似狼狈,却大概是哪户的公子罢。
吴清之搂着迟榕,又细细的把她膝盖上的土灰拍净,扶着她在沙发中妥妥帖帖的作罢,这才得了空闲去搭理那曹少爷。
吴清之眼中有几分不悦,银牙轻启,更是一片冷然:“曹少爷,何事之有,竟能闹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