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自参与了皇后生辰宴的布置,各方面的规格,媲美于他自己的生辰。
于初梦很有兴致,有几位赴宴的大臣从前与她父亲关系不错,她从小喊叔伯的。便一早去宴殿里,同人谈笑风生聊得挺自在。
阮薇到得不早不晚。
明妃第一个拥了上来,笑靥如花:“阮妃妹妹,出小月子啦?”
阮薇面对明妃有点无语。出小月子不等同于出月子,一件是喜事,一件是伤心事,明妃这样说出来,是唯恐她把伤心事忘了,唯恐她高兴。她就是截胡之仇记到了现在,再浅显不过。
来者不善,没必要搭理,阮薇视若无睹的向自己的席位走去。
按位分,明妃本就坐在她身侧,于是紧跟着阮薇,惋惜道:“阮妃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多可惜啊,不然如今妹妹这肚子也该有起色了。”
于初梦在人群簇拥之间,听闻一声又一声茶里茶气的“阮妃妹妹”,便示意身边的人让让,往那里走去。
阮薇仍然不想搭理明妃。她到自己的席位前就发现,她比旁人的茶点多了一盅燕窝,坐椅上还铺了层薄毯。
她刚出小月子不宜受凉,也不宜喝酒吃生冷的食物,布宴的人有心了。
明妃自然也发现了,杵在阮薇席位面前,说道:“阮妃妹妹,你是该好好补补身子,小产最伤身了。”
阮薇忍无可忍,刚准备开怼,皇后一身华服出现在明妃身旁,笑着说:“阮妃毕竟是皇上的心头肉,不会被亏待,你可以少操点心呢。”
明妃那幸灾乐祸的姿态立刻收敛了点,颔首道:“妾身也是关心阮妃妹妹。”
“关心关心自己吧,皇上近来想起你的日子是越来越少。”
于初梦所在之处,便是殿中众人目光汇集之处,她口气平和的这句话,落在大多数人耳中,无疑是对明妃的埋汰。
人都是趋炎附势的,皇后当众如此,便是告知所有人她跟明妃过不去。
明妃要针对的也就阮妃而已,哪敢跟皇后在明面上对着干,皇后嘲弄她,她只能受着。
明妃赔笑道:“娘娘,妾身承宠确实不多,远远不及阮妃妹妹讨皇上喜欢的。”
她眼神很诚恳,用面部表情和语气来表现自己的低姿态。
只可惜于初梦不买帐,调笑道:“一口一个阮妃妹妹,夏侯爷今日要献个美人,那才是你的好妹妹。听闻你这些天日日盼望着妹妹来陪你,常常喜极而泣,今日可算是盼到头了。”
在座皆是显赫之人,都能控制自己的仪态,可有些人还是架不住笑出了声。
明妃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于初梦不再瞧她,对阮薇轻轻说了句:“燕窝趁热喝。”
转身向台阶之上的凤位走去,宽大的金缕裙摆扫过琉璃地面,上头的金绣凤凰灼灼生辉。
阮薇欣赏着明妃那拉垮的脸色,嘴里的燕窝也甜了几分。
“明妃姐姐,你坐呀,别杵着了,尝尝这茶点。”阮薇笑着说。
明妃在阮薇身侧的席位上坐下后,众人的注意力也从他们这里散去。
阮薇心情很好的应付了几个过来打招呼的嫔妃。她还看到齐玥跟方嫔一同进来,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落座。没人去理齐玥,只有方嫔同她说几句话。
时辰差不多了,大伙儿都在自己席位上落座。
明妃突然嘟囔了句:“且等着吧,皇后见了我父亲送的美人,没准比我还生气。”
阮薇侧首,蹙眉问:“为何?”
“你一会儿看到不就知道了。”明妃冷哼。
阮薇下意识的想,莫非那女子,跟皇后有旧怨?否则,何至于皇后生气的地步?
她抬眸往上座看了眼,皇后端坐着,微微侧首同身后的李嬷嬷在说些什么。
阮薇收回目光,刚拿起勺子,听闻殿外一声高呼:“皇上到!”
离开宴还远着,尚是点心的时辰,有几位臣子都未到,皇上来得过早了点。
宽广殿中立即噤声,众人起身跪于大殿两侧,于初梦走下台阶相迎。
在玄玮踏进大殿的那刻,于初梦的目光在他身后的那人身上凝滞。
玄玮一步步走向她,站在她身侧,面向众人道:“朕已查明,当年于爱卿渎职一案另有隐情,特召于爱卿回京,不日于爱卿将重回朝堂,为启元效力。”
于初梦看向面前颔首行礼的父亲,五年未见,父亲鬓边已有白发,身子微躬,举止间拘束谨慎,全然没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记忆里的父亲,仍是那个,走到哪里都受尽追捧的丞相,他的腰杆永远是笔直的。
双眼有些酸涩,于初梦眨了下眼睛,把那些不适感憋了回去。
她走到于继昌面前,亲手扶起他,温声道:“于大人,淮南山高水远,您安好。”
从她做了太子妃那一刻起,人前就不能再喊他为父亲。
于继昌颔首,声音沉哑:“一切安好,谢娘娘挂念。”
玄玮能看出她在强忍眼泪,强行的,把自己复杂的情绪都压抑了下去。
再到他身边时,于初梦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玄玮是喜出望外的,持着她的手,一同走向他们的龙椅凤座。
松开她的手前,玄玮指腹摩挲了下她的手背,轻声道:“喜欢吗?这个生辰礼。”
于初梦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让众人平身入座后,紧跟着,李公公端着两件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递到皇后席前。
这两物明晃晃的,众人未必见过却都识得,是皇后的金印金册。
“物归原主。”
玄玮轻飘飘的四个字,殿中众人心里头是一片哗然。
只是物归原主,可这架势,却像是再度封后一般,这唯恐世人不知的宣告,也似乎是并不在意旁人会如何议论此事。
皇后被没收这两件东西,总得是出了事,总得有人错了。
皇帝这般作为,无疑是告诉所有人,皇后无错当之无愧。那么错的便是他了。
世人也许会说他性情不稳情绪用事,会说他枉顾发妻情谊委屈了皇后,甚至会揣测他把于继昌召回皇城,也是对皇后的歉意所致。这些,他都担了。
于初梦笑纳:“谢皇上。”
从进来到现在,玄玮看见了她眼底久未见父亲的喜悦,也看到她的确心情不错,可这里面,却似乎没有半点对他的动容。
见过她从前的样子,便知道,这一笑,仍然疏远如隔山海。
阮薇望着上座,她看到皇后很克制的,不去看于继昌的方向,哪怕她很克制,紧绷的脸颊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