郲衡站在城楼上,向下俯视着城池周边的平野,看着国庶们在田间忙碌的身影,他亦露出欣慰的笑容。
今年郑国遭受战乱之灾,为弥补钱粮损失,国君势必会对那些未受侵害的各邑征收更多的供税,也就是说他们郲邑今年得承担更多税额。
好在上天仁慈,今年的天气还算风调雨顺,到秋收时应该能有个好收成,可以勉强应付过去。
如今他只希望前线的征讨战事不要持续太久,不然应付前线大军的粮草供应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势必给沿途各邑又增加不少负担。
这是郲邑城,郲氏的聚居之所,郲衡便是郲氏的年轻家主,因而时刻为自家的郲邑计算着。现今的郲氏家主,虽本身资质平庸,但性格沉稳,被认为是一位守成之主。
郲氏是商代的殷之别族,食采于郲(今郑州市北郊古荥镇一带),故以郲为氏,后子孙去邑为来氏,也就是后世的来姓。
郲国历史上也曾显赫过,它是商代宗国,又处于王室西境,从地缘政治上来说是商王室西部的一面保护伞。殷虚甲骨卜辞中曾多次出现“来”的身影,商王多次通过占卜到郲国去巡视或狩猎。比如卜辞:“王往田从,来崇,豕擒。”再如:“未卜旅贞,王其田于来,无灾,在二月。”可见郲国与王室关系之密切。
周武王灭商后,郲国亦亡国,西周初期其领地被分封给了东虢国。进入春秋,郲地落入了郑国的囊中,成为了郑国的郲邑(时郲)。
如今,郲氏虽仍为郲邑之主,但毕竟是殷商遗民,故而备受姬姓郑国的猜忌,而郲氏也只能更加兢兢业业,夹着尾巴做人,以免惹怒国君。
此番郑国由公子元统帅两万大军征讨入侵北境的黑山军,郲邑也挤出了一千余人前去军中效力,为得就是讨好郑国朝堂君臣,以彰显郲氏仕郑的忠心。
为此,乡间的农活便得要由家中壮妇、老人多辛苦一些操持了。好在郲邑所处乃是濮水和荥水两河的交界平原,是难得的一片沃土地带,有着这样优越的地理条件,只要有人耕作便能有不错的产出。
正在欣赏着农人劳作的郲衡,心中盘算着今年的秋收情况,忽的,一支“郑人”军队打北面而来。
郲衡不疑有它,以为又是来为前线征粮的郑人军伍,虽然心中隐隐有些心疼,但他仍恭敬地赶忙上前去迎接。
“郲氏欢迎郑军远来,一路辛苦,还请入城稍歇。”
看着眼前这位举止谦卑有礼的贵族,以及他身后的三五随从,为首的左濮猜想这人或许是这郲邑中的大人物。他看向身边真正的郑人俘虏,那人背后被小刀捅着,不得不实话实说,对着左濮小声道:“此人便是郲氏的家主。”
左濮作为前锋,依照于正之谋采取了袭扰战术,为的便是“疲”军,通过袭扰打击降低敌方的士气。
他也不负众望,时不时地率军突袭,造成敌方一定损失后又迅速退走,另郑人大为恼火,不得不加强防守,却也拖慢了大军的行进速度。
今日,左濮又突袭了一支郑国的运粮队伍,不仅缴获了大量粮食,还俘获了一些郑人俘虏。他从俘虏口中拷问得知郑国临近的几座城邑十分空虚的内情,便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另部分精锐手下换了郑人的衣甲和兵器,由俘虏们为前导,前来偷城。
原以为势必也是要经过一番厮杀苦战的,谁想今日这一切进行得未免太过顺利了,不但在城下就遇见了郲氏的家主,还即将要被他迎进城去。
左濮按照郑人俘虏的意思,却是故意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着郲氏家主喝道:“废话少说,前线缺粮,赶紧让我们入城,将你家库中的粮秣匀我们一些,等此次战事完毕,公子元自会从战后缴获中给你家补上。”
“是,是。”郲衡唯唯诺诺,见郑人军使发话,更是丝毫不敢耽搁,亲自作陪将这支“郑人”队伍迎进城去,唯恐怠慢了“郑军”,惹来不快。
等左濮等人真正进了郲邑城,他们还真如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这么溜达着、溜达着就被迎进来了。
“军使稍待片刻,我让家中奴仆将军粮送来此处便是,也免得大家再辛苦奔波。”郲衡陪笑着说道,真是好个体贴人意的郲氏家主。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还真要给他几分面子,可左濮等人可不是真正的郑人征粮队,见已经成功入城,却是立马露出了“獠牙”。
左濮冷冷道:“不必了劳烦郲家主了,我等自取便是。”
说完抽出配剑,一把驾在了郲衡的脖子上,而郲氏家主身边几人也是一同被迅速制服。
“军使这是何意,有话好说啊,何必动刀动枪。”郲衡直到此时还没察觉到异常,只以为自己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郑国的军使,才引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家族继承制难免便会有这样的弊端,继承人只凭血缘关系而不论贤能,所以后代继承者的能力往往参差不齐。虽然有着家老和家臣们的辅佐,能弥补多数的错失,但毕竟是掌握着决定权的家主,有时一个错误的决定便能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看着眼前这蠢笨如猪的郲家主,左濮也只得把话挑明了,哂笑道:“看清楚了,我们可不是郑人,而是郑人的死对头黑山军,所以还请郲家主乖乖合作,下令邑兵们放弃抵抗,献上此城,免得城中生灵涂炭。”
左濮所率入城的征粮队人数虽不多只有两三百人,但只要迟滞守兵们一时半刻,让城门不能及时关闭,自有城外的上千大军前来接应。
此刻,郲邑几乎已是左濮的嘴边之肉,只等把它一口吞下,再慢慢享用它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