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打起,四阿哥进来了,带了一身的寒气。
福晋高兴极了,迎过去伺候着他脱下了大氅,交给旁边的婢女们,又伺候着四阿哥到里间换了衣裳。
四阿哥看她手边的桌案上堆的密密麻麻的,瞅了一眼, 把皇太后大寿的事情给想起来了,于是问了几句。
福晋絮絮地就说了,最后忍不住头疼叹气:“大家伙儿都是挣足了心思献上去的,争奇斗艳,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妾身这里便是准备得再好, 只怕到了紫禁城里……”
四阿哥坐下来,听她絮絮叨叨,便打断道:“拿来。”
这意思自然是说将礼单拿来给他瞧瞧。
福晋赶紧就双手捧过去了, 又递上了笔墨。
四阿哥往椅子上微微歪了歪,对着灯火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在这儿看,福晋可没闲着,团团的围着椅子转了几圈,一会说要给四阿哥揉揉肩膀,一会儿要给四阿哥解开头发,一会儿又问四阿哥要不要现在提前先让奴才们送热水进来洗浴,先放松身子骨也好。
她一张嘴叽叽咕咕的讲个没停,四阿哥只觉得耳中嗡嗡闹。
他将礼单放下了:“好了,你也歇一歇。”
福晋这才闭了嘴,凑过去看礼单,就见单子上几样礼品,已经被圈着划去了。
她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果然,这样一搭配, 倒是比方才显得不落俗套了许多。
福晋一抬头,欣然笑道:“爷……”
话音刚落, 她才看见四阿哥已经微微向后仰头,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
福晋看着心疼,于是伸手扶着他,低声想把他唤醒:“爷今儿是累了不是?妾身扶您去床上躺一躺吧!这儿坐着硌得慌,不舒服呢。”
四阿哥没动。
福晋以为他是没听见,于是凑过去又重新说了一遍。
她跪下在地毯上,四阿哥睁眼,忍耐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额头:“用膳吧。”
他本来还打算给正院面子,今天晚上留在这里的。
现在也不想了。
晚膳在堂屋里,灯火通明,一溜儿婢女围着桌边伺候着。
四阿哥沉默着吃着饭,也没怎么说话,福晋为了找话题,正好就提到了巡视永定河的事情。
“虽说路途短,还是带个人伺候才妥当。”
福晋笑着,又亲手给四阿哥盛了一碗汤, 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就在斟酌着要不要把自己的人选给推出去呢?
先看看四爷的意思吧。
四阿哥只吃了个六七分饱就放下了筷子——听福晋的废话, 听得他也差不多饱了。
也是怪了, 福晋如今年纪不大,怎么越发的啰嗦起来?
接过了奴才递上来的热手巾帕子,四阿哥擦了擦嘴角,直截了当地道:“带顾氏。”
他说的太直接,也太了断,语气里压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福晋噎了一下
“顾氏也是个懂事的……”福晋陪笑着道。
到底还是不死心,她试探着又继续:“只是上次江苏之行,顾氏已经去过了,不如换个人也好,府里另外几个也都是好的,尤其是……”
也总得给别人一些机会吧。
四阿哥抬眼深深看了一眼福晋。
只这一眼,已经把福晋剩下来的话全部都给堵死了。
……
出了福晋正院,四阿哥脚步一转,往李侧福晋那边过去了。
弘昐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他额娘闹腾。
他正在养伤,每天喝药不断,自然有许多食物都是要忌口的。
但是这清清淡淡的,若是几天也就罢了,一两个月谁受得了?
李侧福晋自己也没有来得及用晚膳,光顾着哄儿子了,一边哄着,一边就听说四爷过来了。
她眼神亮了亮,赶紧迎接了出去。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院子里也没怎么点灯,全靠前院的奴才们手上提着的灯笼光照。
灯火朦胧,隐隐绰绰,李侧福晋一抬头,看见男人熟悉的脸,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就抹了一把眼泪,嗓子也哑了:“妾身给爷请安。”
四阿哥听她哭腔,心里不忍,伸手把她给扶起来,看她脸上还有泪痕,问了一下旁边的奴才,才知道刚才弘昐闹腾不吃饭的事情。
已经闹腾了快半个时辰了。
看了一眼李侧福晋,四阿哥抬脚往里面去了。
李侧福晋赶紧就在后面跟上。
屋子里,弘昐这娃娃倒也乖觉——知道是阿玛来了,顿时就不怎么敢闹了,眼珠转了转,用被子往头上一兜,躺下来就装着睡着了。
四阿哥也不拆穿儿子,坐下来在床沿边,只是伸手缓缓地将被子给拉了下来,就看弘昐紧紧地闭着眼,一丝儿气都不出。
四阿哥向旁边伸了伸手。
奴才还没反应过来,李侧福晋已经将饭菜的托盘接了过来,亲自递过去了。
四阿哥理了理袖口:“弘昐,来。”
弘昐眯着眼睛偷偷的瞧了一眼阿玛,见父亲眼光也正瞧着自己,只好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用小胳膊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几个婢女赶紧过去垫枕头的垫枕头,扶着弘昐的扶着弘昐。
弘昐的腿如今残了——举动之间,难免就有些拖累。
可怜还是这般小小年纪的娃娃,在床上却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歪歪倒倒。
四阿哥看着,心里便难受的如同针扎。
他亲手喂弘昐喝了半碗汤下去,李侧福晋在旁边跪在地毯上,伸手扶着弘昐的后腰,又不停的用帕子给儿子擦着嘴角滴落下来的汤。
一张帕子——半边用来擦汤,半边用来擦她自己的眼泪。
四阿哥看在眼里,见李氏一片舐犊情深,又想到母子可怜,心里对她的厌烦之情,也减淡了不少。
喂完了汤,接着就是饭菜了。
弘昐自己也乖巧起来,知道不能让阿玛一直这么伸着手,当真伺候自己。
他捧过了碗,奶声奶气地道:“多谢阿玛疼爱儿子,儿子自己用便好了。”
四阿哥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弘昐的肩膀,默默的看着弘昐,看弘昐用膳时候,灯火在他脸上打下的暗影。
李侧福晋跪在旁边,虽然还是抽泣不止的,腰板却渐渐地挺直了。
只要她还有儿子在,四爷的心总是会软的。
喜欢和厌憎都只是一时的情绪,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有人可以得宠而失宠,就有人可以失宠而复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