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正当千珊的注意力全在江呈佳的一举一动上时,沐云突然转了话锋,庄重且严肃的对她们说道:“此次筹谋,我们三人共同承担。阿萝,你莫要想着一个人单干。”
江呈佳微微一惊,心底的那点心思瞬间被戳破。她看向沐云,便见这女郎目光犀利的盯着自己,板着一张脸不容她有半点犹疑。
她略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头道:“我知道...”
沐云又乘胜追击:“你嘴上知道,心里也得有数。这次,我和千珊会牢牢的看住你,绝不允许你再做这种孤注一掷的准备。”
千珊听着,亦一脸严肃冲着江呈佳连连点头,十分赞同道:“沐主子说得对。姑娘,你千万别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江呈佳沉默一阵,眼瞧着两位女郎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便只能妥协道:“好。”
说罢,千珊与沐云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厢刚刚静下来没片刻,屋堂之中再次响起说话声:“还有一件事情,比之对付付博更为要紧,应当是我们现下立刻该解决的。”
沐云那对细长的柳叶眉小心的拢在一起,凝神说道:“在你回府的半个月之前,淮王府的那位王后曾与南阳公主李湘君一同前来府舍看望你,似乎是得了宁铮的授意,特地过来的。淮王后自宁南昆被贬之后,一直憎恶于你,根本不可能好心前来探视‘生病’的你。我和千珊都觉得此事或许有些蹊跷。莫不是你此次偷偷溜出京城,没有将身份掩藏彻底,令宁铮的暗探或是安插在君侯身边的眼线察觉到了什么?”
江呈佳愣了愣,收敛神色,苦起一张脸:“我自认易容并无任何问题。此次我化名阿秀,称作年谦的侍女,贴身照顾君侯,还特地传出我俩定情的消息,应当是蒙混过关了...会不会是淮王后王氏与李湘君想看我的笑话,才会特地来我们的府上?”
“应该不是...”沐云摇了摇头,朝千珊瞥去一眼继续说道:“淮王后领着李氏前来时,并无趾高气扬之态,反而处处试探,若非铁衣本就是按照你的性格脾气培养出来的,再加上李氏与淮王后都不了解真正的你,恐怕瞒不过她们的眼睛。当日那李氏时时逼问,简直像是已经认定你不在府中。幸好铁衣这些年一直暗中跟随你,算是应付了过去,打消了李氏的怀疑。”
沐云的一番话让江呈佳陷入了沉思,她隐隐觉得...或许真的是宁铮察觉了什么奇怪之处,令他怀疑阿秀就是她,故而才会让淮王后与李湘君前来试探。
她开始回想这一路上与宁南忧到底有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她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的敲了起来,纤细小巧的指节点在衣饰上,仿佛在拨弹着古琴一般。
她回忆了许久,终于记起了什么,远青入黛的长眉默然扭曲起来,沉吟道:“我与昭远身在凉州境内的驿站时,曾有一名身手极好的黑衣客伏在青瓦上偷听。后来,我曾让烛影与昭远身边的一名侍者暗中排摸查访此人,却并没有在平定王和雍州刺史带来的护卫与军兵中查出此人。尔后更是因为诸多琐碎之事不了了之。或许...正是这人听到了什么,返京抵达淮王府,禀报给了宁铮。”
这一路上,江呈佳虽然紧紧追随着宁南忧的脚步,但也时时刻刻派人同沐云传信,与京城保持着联系。故而,北地与凉州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沐云与千珊基本上都了解。
沐云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一切便能解释。”
“只是...我反反复复细想,似乎好像在这名黑衣客潜伏在屋顶时,我与昭远并没有说什么秘密之事...”
江呈佳又有些迟疑,斟酌一番,仍觉得凭着当时的那些话,这名黑衣客不至于察觉到她的身份。
千珊在旁,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眼看案边的女郎们都陷入了沉思,便提醒道:“不论这黑衣客到底发现了什么异常,摄政淮王都已经起了疑心,如此一来...他必定会想知道‘阿秀’到底是怎样的人,又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让姑爷留在身边。近几日,摄政淮王一定会想个理由去姑爷的府宅看一看这位‘阿秀’。姑娘,我们需早做准备才是。”
沐云在旁点头赞同道:“千珊说得极是。唯今我们要做的,便是想想如何打消宁铮的疑心。”
江呈佳轻轻嗯道:“这确实是要紧之事。幸而宁铮并未亲眼见过我所扮的阿秀,让铁衣易容成阿秀的模样,明日天亮之前悄悄潜入昭远的府宅内,先在那里待命吧?”
“至于时机...魏帝为了让昭远护送鹧鸪的灵柩前往中朝,特地恢复了他的郡王身份。虽然使团走得很匆忙,魏帝没有为昭远重新操办封王仪式,但...我还在京城。过不了多久,魏帝便会写下一道旨意,册立我为睿王王妃,撤掉淮阴侯府的牌匾,换回御赐的睿王府匾额,命我搬回睿王府居住。宁铮一定会趁此之前,先前往试探。我们可以在那时以拿取衣物为借口,回到府宅中,让‘阿秀’与‘江梦萝’同时出现在宁铮眼前。”
沐云手撑着下巴,紧锁眉头说道:“恐怕这样不足以完全打消他的疑虑,水阁有诸多擅长易容之术的人,这一点宁铮是知道的。我认为他会想尽办法让身边的人试探铁衣是不是以面具改换了容貌。”
“我亲自为铁衣上妆,再用我亲手制作的面具,便能抵挡宁铮的那些花招,再者...你是不是小瞧了铁衣,她毕竟是兄长按照我的品性、身材以及武功一比一培养训练出来的。虽说她的武功不及我,但也是大魏数一数二,在江湖上能登上榜的,怎么可能任由宁铮接近?”
江呈佳对铁衣充满信心,低声轻说,打消了沐云的顾虑。
千珊仍有些不安,于是提议道:“虽然如此说,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于铁衣,万一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恐怕事态难以控制。姑娘...不如我们这样,安排几名尚武行的高手暗中潜伏在铁衣身边,在危急时刻替她解围?”
“也罢,多一重安排也就多一层保护。”江呈佳点点头,同意了千珊所说。
夜色渐深,沐云抬眼匆匆望了一眼窗外,遂即垂下眸子道:“后半夜再让人唤铁衣过来吧。她这些日子累极了,让她多睡会儿。”
江呈佳没应话,算是默认。
千珊倚在案桌前,说起京城最近的事情,心底存着的那些疑惑便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她向女郎问道:“姑娘...你可知那位廷尉大人窦月阑调查鹧鸪之案,最后公布天下的结案文书是如何写的么?”
江呈佳一怔,有些意外的看向她道:“你怎么突然提及此事?”
千珊却直起身子道:“难道姑娘你不想知道嘛?”
“没什么特殊的。左不过是说...说鹧鸪之死与当年孟灾闹出的战 乱有关。”
女郎毫不犹豫的说着,明明没有见过那结案文书,却十分自信。
千珊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呈佳叹道:“窦月阑的结案文书,皆是君侯的一手杰作,我怎会不知?”
“廷尉府的调查方向,竟是君侯引导的?”
“自然。若他不加以引导,恐怕就会掉入宁南清所设的陷阱之中,成为杀害鹧鸪的直接凶犯了,那么以魏帝的性格,你觉得能放过君侯么?他当然要设下圈套,将线索引向孟灾。乌浒政权更替,孟灾身亡。人既然已死,那么将这脏水泼在孟灾身上,当然不会有人会说什么。”
“原是如此。难怪...鹧鸪明明是宁南清所杀,窦月阑的这份结案文书公布于京城时,我还吓了一跳,想着要不要提供点线索,让廷尉府继续查下去。原来这是姑爷提前就设计好的。不过...为何姑爷不帮窦月阑调查宁南清?他明明可以依靠此事再给宁南清重重一击啊?”
“今年宁南清与宁南昆封地闹出来的风波已令这兄弟二人吃了大亏,皆离开了京城被迫前往封地,若君侯再暗中引导窦月阑查到宁南清头上,难免会遗留一些痕迹,若是让宁铮察觉,岂不是捐本逐末?”
她这样分析后,千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才明白过来。
“还有、还有...姑娘。在你还没回府之前,我与沐主子从拂风口中得知一则消息。姑爷,似乎暗中向摄政淮王传递了一些不利于江府的言论。拂风说,姑爷好像意图让摄政淮王以为云菁君这两年在朝堂上的作为,是他暗中引导出来的结果。且姑爷还将诸多针对邓氏做出的事情都推到了水阁头上,令摄政淮王更加忌惮江府与水阁...这样下去,真不知会为水阁与江府招来什么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