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他原本的计划...”
江呈佳听了千珊的话,脸上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眉目间反而多了丝温柔:“而且他这样做,不但不会为水阁与江府添麻烦,反而暂时为我们求得了一张保命符纸。”
千珊不解道:“什么意思?”
江呈佳笑而不语。
沐云抬头瞥了眼一脸懵的千珊,无奈的摇摇头,对她解释道:“君侯越是这样说,淮王便越觉得江府以及水阁还有可利用之处,不必着急铲除。若哪一天,淮王觉得我们江氏没有用处了,只怕会倾尽淮国之力对付整个江府,哪怕不能伤及水阁根基,也要让我们在二三十年内无法再踏入朝堂半步。所以...你家姑爷才会如此打算,看似是将脏水全都扑到了水阁头上,实则...却是真心实意为阿轶和阿萝着想。”
千珊闻言,将这些话仔仔细细斟酌了一边,才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她突然停住,不敢继续往下说,偷偷看了一眼江呈佳,便预备转开话题。
谁知身侧女郎却清楚她要说什么,大大方方道:“你不必遮掩。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是千珊,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既决定了自己的心之所向,便不会在对我们出手...”
江呈佳坚信宁南忧绝不会做出伤及她与她所珍惜爱护的人的事情。
千珊乖乖的点点头:“我也知道姑爷的性子,但是...姑娘,这世上我不信任何人只信你。”
这话一出,倒是令江呈佳微微愕然,沉寂半刻,她失声笑道:“我知道。”
沐云坐在一旁,在主仆二人之间来回转看,嘴角的笑意始终扬着。她晓得江呈佳与千珊之间的主仆之情,已经超越了友情成为了亲情,甚至比之亲情还要更加深厚。纵然是她,在江呈佳心里的地位,恐怕也比不及千珊。
想想那过去的一千多年,凡间的所有孤单与痛苦都是千珊陪在江呈佳身侧不离不弃的与之一同承担的,单单是这件事,便足以看出两者之间任何其他人都无法介入并超越的深厚情谊。
所以,她从不会嫉妒江呈佳对千珊的好,只会默默欣喜。
“你们两个,怎么才相聚便如此肉麻?”沐云笑着打趣道。
一句话,让两个姑娘同时红了脸,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啦。不单铁衣需要休息,你和你!你们两个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如此...午时一过,才有力气行事。”
沐云开着玩笑的同时,也招呼着主仆二人分开休憩。
碧棠斋的灯,在三个女郎窃窃私语的声音中熄了下来,逐渐沉入宁静之中。
翌日。
出使中朝的队伍将将离开京畿,魏帝的一纸诏书果然便如江呈佳所说,递来了江府。册封王妃的仪式在三日后于正北宫中进行,由皇后亲自操持。可谓是皇帝对江氏一族特赐的殊荣。彼时,铁衣早已按照江呈佳所说,易容成阿秀的模样,住入了还未更名的睿王府之中。为了更好的行事,江呈佳、沐云与千珊三人与住在客栈中的季先之取得了联系。恰好,为了册封之事,季先之必须回到王府操持事宜,正与三位女郎的想法契合。
帝诏传至江府后的一日,宁铮真的像江呈佳事先预料的那样,摆驾前往了仍挂着淮阴侯府匾牌的府宅中,美其名曰:襄助睿王整肃府邸。
他入了王府,季先之便立刻派人去了江府传消息。江呈佳当即抓住时机,带着一众婢女驾着牛车赶了过去。
时间到的刚刚好。江呈佳领着千珊、红茶、水河、小翠、雀儿等人刚刚踏进堂厅,便见宁铮在会客间内召见了“阿秀”。
这女郎做戏十分有一套,瞧着宁铮坐在堂前,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遂即提起裙摆在厅中央跪下,行跪拜大礼,恭恭敬敬的向那气质华贵的中年男子唤道:“儿媳不知父王驾临,唐突入厅实在失礼,在此向父王行跪礼,望父王恕罪!”
她礼数做得极其到位,让人无可挑剔。
宁铮也十分惊讶,不知她怎么这样凑巧的回了睿王府,眼见她朝自己下跪,紧蹙的眉头不由抽了抽,似乎很是排斥,他轻轻咳了咳嗓子,漫不经心的启声:“起身吧。听王后说你身子不大好,如今将将好了起来,就莫要跪着了。”
很快,他安定下来,余光撇着站在一旁的那名唤作阿秀的女子,又转眼瞧了瞧江呈佳,略挑眉梢心想:正好趁着这个时机看看这两人是否有异常。
他是因为怀疑阿秀即是江氏女所扮,才会突然兴起来了睿王府,可如今这两人就站在他面前,反倒让他有些质疑起自己来,但转念一想,这江氏女极会伪装,又是江湖儿女,易容这种把戏手到擒来,她身边的人亦都是水阁精心培养的,说不定此时此刻这个“阿秀”即是她的手下改换容貌而来,毫无痕迹的替换了江氏女,为的便是解除他的疑心。想到这里,宁铮忽然觉得,江氏女今日这样凑巧的回府,或许正是因为“阿秀之事”。
这个长相儒雅英俊、穿着打扮雍容至极的中年男子此时此刻凝起了一双寒眸,如冰刀般的眸光扫在了堂前的两个女郎身上,周身气息瞬间冷到极点。
江呈佳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威压,但她并不在意,反而应着他所说,优雅而自然的提着裙摆起了身,满脸微笑的看向他。紧接着,她将眼神瞥向了厅中右侧站着的另一名女郎,仿佛是无意间注意到这位女郎一般,故作惊讶道:“这位姑娘是...”
“阿秀”转过身,凉薄的眸子看向她,略带了些敌意,却仍然温和有礼的向她欠了欠身道:“奴婢参见王妃...”
江呈佳锁住眉头,缓步走过去,眼瞳略略向下,高昂着身躯,站在“阿秀”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似温婉实则从骨子里迸出一股冷冽之意,对此女亦满是不喜。
她凝望了“阿秀”片刻,倏然扬起笑意,敞声说道:“我多月未回王府,竟不知道南阳公主为君侯留下了这样一名貌美的侍女?”
闻听她略有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宁铮冷冷哼笑了一声,浑厚的嗓音遂即响起:“睿王妃难道不知?这是昭远那孩子亲自从北地带回来的侍婢。据说...他战场受了重伤,是此女衣不解带的贴身照顾,才得以捡回一命。”
江呈佳望向他,低眉顺眼的听着他说话,尔后满是惊讶道:“竟是夫君的救命恩人?真是失礼...多亏父王提醒,否则儿媳就要对不住恩人了。”
“这件事,昭远居然没有写信同你说?”宁铮冷眼盯着她,低声试探着。
江呈佳的反应倒是十分自然,脸上的愕然与惊异不像是装出来的,令他完全看不出破绽,一时之间他亦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来惭愧...儿媳不能笼络大王之心,令他对妾生出了厌恶之心,已有许久未曾与大王见面了...更不知他身边之事。”江呈佳默默的垂下了头,落寞沾染全身。
宁铮紧紧盯着她,不知上下打量了多少次,真是一点也看不出破绽。他心里想:如若她说的一切不是真的,那么这女子也太会做戏,只怕连戏班里的伶人都比不上她。
江呈佳抬眸,眼底已沾染失意,甚至蒙上了一层泪光,声泪俱下:“父王...儿媳无能,无法孝顺公婆,亦不能照顾夫君,实在有违妇道,愧不能抑。当日儿媳不该因为南阳公主入府之事而与大王置气,不顾大王颜面回了娘家,但愿父王为儿媳做主...让夫君允准我回归王府吧...若如此儿媳愿意受罚,以平心中之愧。”
说罢,她再次跪了下来,自顾自的朝宁铮磕了个头,起身时满脸憔悴。
宁铮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郎,心里默默腹诽:难道昭远那孩子真的锁住了这江氏女的心,竟让她如此念念不忘,自请责罚也要重新回到睿王府。
他冷眼看着,愈来愈觉得江氏女不像是在做戏,可仍然疑心不过,淡淡的瞥向一旁的“阿秀”,一言不语。
江呈佳瞧着宁铮的神色,黑眸一转,继续磕头。
宁铮看着,慢慢的眼底起了一丝兴味:“你起身吧。不是说生病了么?这样跪着,若是在堂上晕倒,叫寡人怎么同你兄长交待?也不必受罚了。昭远恢复了郡王之位,册封你为睿王妃的诏书也已传到了你们江府。你如今乃是名正言顺的睿王府女主人,自然能够回来,有皇帝陛下撑腰,昭远不敢违逆圣意。”
“不过...”
他忽然转了个话锋,看戏般将眼神扫向“阿秀”,低声道:“三妻四妾很正常,昭远这孩子喜爱女色,你平日要多加容忍,才是为妻应当做的。”
江呈佳顺着宁铮的目光朝阿秀望去,愣了好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结结巴巴的说道:“若...若夫君心爱阿秀姑娘,儿媳亦可替夫君操办纳妾之事,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