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和倭刀都给弹开。“阳刀”的余劲还未全消,震入了体内,邢猎后退一大步,才能定住因互击而逼退的身体。这步几乎就踏出了屋檐外,邢猎险险站在边缘,几片碎瓦从脚边掉落街中。
习小岩的惊讶程度也不在邢猎之下。
自从两年前真正练成这“阳刀”之后,他出刀时尝过最强劲的一次抵抗,就是不久前川岛玲兰的大刀。
可是这么快,又遇上另一个更强的敌人!
习小岩一样略退了半步,方才消解与邢猎双兵器反撞之力。
两人心思反应完全一样,互击退步之后,就借后踏的腿足反蹬,马上再次朝前进击。
习小岩二度以单纯的“阳刀”迎头劈下!
邢猎这次早有准备,双臂贯足了力量,船桨和倭刀成二字架在头顶上,乘全身前冲之力往上格去!
三柄兵器第二次相撞,劲力几乎无分轩轾,又是各自向后弹开!
邢猎却有后着,借这反撞力上身后仰,右腿一记“穿心蹬”,中路直蹴往习小岩腹部!
邢猎这种暹罗武术的双刀混踢法,在兵刃交锋之下紧接踢出,双方往往处于近距,故此非常难防备。
但是对习小岩却是例外他拿刀的乃是一条异于常人的长臂,兵刃交接之时,他的身躯实际还是处于远距,只是略一收腹后缩,邢猎的蹬腿去到尽头,差了一寸没能及身!
习小岩野兽似的战斗本能绝对不输于邢猎,收腹同时,空着的左手往腹前一捞,邢猎的腿蹬得太尽,被他一把抓住了足踝!
真刀决斗中被人擒住一条腿。绝对的劣势。
习小岩已准备将邢猎整个人掀翻,再施以致命一击。
邢猎单足站立的左腿,离屋瓦跃起。
正在楼下观看的戴魁看见,不禁停止呼吸。
在“麟门客栈”的八仙桌比试里,他就领教过邢猎这种惊人平衡力,还有恍如弹簧的单腿跳跃力。
习小岩左手发力拉那足踝,却正好将跳起的邢猎加速拉向自己!
邢猎两柄兵器交叉在面前,整个人凌空向习小岩跳了进去,倭刀的刃锋,配合船桨架在刀背上加力,朝习小岩面门压击!
虽然没有挥臂砍劈,但这一压击附上了邢猎的体重和跳跃冲力,要是命中仍能深深切入骨头血肉!
就在习小岩鼻子前数寸之距,刀刃再次碰上刀刃。金属之间刺耳交鸣。
是习小岩的长刀及时收了回来,倒提架在面前,将迎面压来的倭刀抵挡住!
这一记对习小岩来说,意义甚不寻常:
因为这是他下巫丹山以来,第一次被迫防守!
好家伙!
但这回交手还没有完。
邢猎的左腿借着跳起之势,仍继续屈提向上,膝盖撞向习小岩心窝!
四肢之一被擒,其余三者即一起猛然反扑。这是邢猎从暹罗大城王室武士学来的“八臂武艺”真髓。
习小岩闷叫一声,左手当机立断放开了邢猎足踝,从胸前发出“巫丹拳”的“按劲”,一掌打出去,硬碰那撞来的飞膝!
习小岩虽以右手怪臂加上“阳刀”发劲为得意技,但左手的拳掌劲力也绝不简单。巫丹山上“苍云武场”的破裂木桩就是明证。掌膝互击,习小岩身体只震了一震;邢猎毕竟人在半空,身体向后飞倒。
邢猎在瓦面上顺势后滚一圈,用左手船桨支撑跪定,右手倭刀仍戒备胸前。半跪竖起的右小腿露出在裤外,足踝上面有清晰五条赤红指印。
他咧嘴而笑。就像每次遇到强敌时一样。
更何况这次遇上的,比过去任何一个都更强!
习小岩一边盯着邢猎,一边在屋顶上往旁移步,走离了邢猎和闫胜等三人之间。先前他对于夹在两方中间毫不介意,但刚才交手之后,他再也不敢托大了要同时腹背对抗邢猎和川岛玲兰,实在太过危险。
他瞧了瞧邢猎手中刀。这倭刀其实并非来自东瀛,乃是由中土工匠仿铸,邢猎数年前从一个汉人海盗手里夺得。习小岩见这刀跟川岛玲兰的大刀形制相似,似乎显示两人关系匪浅。他再瞄一瞄川岛玲兰,想起先前她那热切的眼神,心头又是一阵嫉妒。
邢、习两人交战后甫分开,楼下轰然扬起一阵如浪的喝采。
包围“盈花馆”的东军各派武人,不自禁都朝屋顶上的邢猎欢呼赞赏。他们一整个下午已吃尽了巫丹掌门和弟子的苦头,死伤枕藉不说,更被几个来援的巫丹门人威吓得撤出大厅,可谓颜面扫地;如今竟有个人跟这巫丹的可怕高手单挑硬碰,斗个旗鼓相当,就如替他们争回一口气,自然都喝起采来,已忘了先前在“麟门客栈”,邢猎如何对他们各派结盟多番冷嘲热讽。
“你记得这好汉是什么门派的吗?”有的人在交头接耳。
“在客栈时好像听过……什么‘伏虎派’……”
人群之中,曾经被邢猎打败的戴魁,反而是最兴奋的一个,看见如此精采的交手,连自己手臂断骨之痛都仿佛忘了,振起右拳为邢猎呐喊助威。
练飞虹也是一脸眉飞色舞,忘形地拍了拍大腿,因为拍得太用力太响亮,坐下马儿吃了一惊跳起步来,练飞虹慌忙勒缰才将它制住。
当然也有人看了不高兴。迷踪门董三桥等人,一个个脸色很难看习小岩先前一拳就打倒他们的韩师叔,如今邢猎的战力,等于将迷踪门彻底比了下去。
可是要数到最高兴的,街上还没有人比得上燕青:邢猎突然从天而降杀出来,吸引了所有人注目,暂时也就没有人追究他主使下毒一事。他拉着几个手下镖师,趁着大伙儿正兴奋呼叫,悄悄退到人群的最后头,预备一有什么不妥就开溜。
他心里仍在盼望,尹英川和圆性带着西军赶来,就能将形势改变。
这时却真的又有人出现在“盈花馆”外头街道。燕青看过去,却见并不是尹英川,而是四骑陌生男女。他们一到来就看见练飞虹,同时跃下坐骑,穿过人丛走过去。
众人看这两男两女,一个妇人年纪已是四、五十岁,另外三人都颇年轻,身上各带着几件不同的武器,加上一身沾满沙尘的衣衫,打扮跟飞虹先生很相似,都有一股西域风味,可猜知一定是崆峒派门人。四人所经之处,众人都向他们施礼,四人一边忙着还礼,一边走到练飞虹马儿旁。
他们先前在城里,跟心急乱走的掌门人失散了,一直在城东打圈,直至听到众人喝采起哄,这才找到“盈花馆”来。
那年长妇人是练飞虹的师妹蔡先娇,也是当今崆峒派副掌门。她的名头在中原武林虽不算响亮,但在二十年前就已是令西部马贼闻风丧胆的女侠。旁人看她那张有如农妇般的粗糙脸皮,很难想象曾死在她手上的匪人数目,尸体堆叠起来可比她的人还要高。
“师兄。”蔡先娇一手牵着练飞虹坐骑的辔口,怪责地说:“找你可苦了。”
练飞虹却完全没理会师妹那生气的眼神,只是笑着说:“幸好赶到了!几乎错过好戏!”说着拔出腰带上斜插的铁扇,指向屋顶。
同来的三个年轻门人,女的是练飞虹亲传弟子刑瑛,两个男的则是蔡先娇的徒弟郭仲和布萨那布萨鬈发深目,乃是回回人后裔。他们都牵着马走近过来。
刑瑛一双灵动美丽的大眼睛,吸引了近旁武人注目。可是她将遮着下半脸的面纱取了下来,俏丽的脸庞右下巴处,却现出一道寸许的显眼刀疤。众人看了不禁可惜,但刑瑛本人似半点不以为意。
三个崆峒弟子跟着掌门的视线,朝上面屋顶观看,见到习小岩的异形怪臂,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邢猎这时已从半跪的姿势站了起来,看看下方,只见街上气氛愈来愈热闹,有的人还在呼叫不止。
邢猎站在这高高的屋顶上,沐浴于喝采和阳光之中。
趁习小岩移开到一边,闫胜、佟晶和川岛玲兰急步上前,凑到邢猎身旁。
四个同伴并着肩,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都笑起来。
“我们又再在一起了。”佟晶欢喜地说。
“邢大哥……”闫胜以殷切的眼神看着邢猎,似有许多话要说。
邢猎用了解的眼神回视他。
“有什么,等打倒了敌人之后再说。”
闫胜点头,再次盯视对面的习小岩。
川岛玲兰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一站到邢猎身旁,先前险死习小岩刀下的阴影马上减退了。
却在此时,习小岩后头出现两条身影。
正是巫丹李侗和焦红叶。他们在众人不察时已攀上了屋顶,各架起缨枪与长剑,援护在习小岩两侧。
“我还没有说要帮忙。”习小岩自负地说,看一看师兄李侗,却见李侗的表情很不寻常,比平日还要肃杀。
“这个家伙……”李侗的枪尖略升起来,遥指邢猎面门:“……我们先前已在城西遇上,还交过手。”
“他就是‘猎人’!”另一边的焦红叶接下去高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