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朗朗,悬挂中天,老国王还在养心殿中等候着消息。清虚道长见杨小玄对旧情难以忘怀,就准备离开这里。
只盼假以时日,竺子姗能慢慢走进他的心间。一旦杨小玄心里有了他人,便自然能将这生离死别的初恋逐渐淡忘。
清虚道长故意撩开话题,将他心思牵引别处去。等他情绪完全稳定下来,这才离开他的住所,朝养心殿走去。
老国王见清虚道长半晌才回来,一定有了眉目,便欣喜地问道:“怎么样?你去了这么长久,一定水到渠成了吧?”
清虚道长苦涩地摇头道:“我没敢提起明天定亲这件事情。”
老国王面如苦瓜,敲着手道:“你这个牛鼻子,去了这么久,一件正经事也没有办成,真是气死我了!”
清虚道长叹道:“我低估了小玄对东君姑娘的情感,原以为把事情讲明白了,他就会死心塌地。没想到话到关节之处,这孩子就痛哭流涕,突然抽搐了起来。你说我这个做师傅的怎能再逼他?”
老国王叹道:“明天海外各国的精英就会齐聚在花竺城,我本打算把这件事撮合成了,借这个机会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没想到……唉—!我看这门亲事要泡汤啦!”
清虚道长摇头道:“小玄不是一个爱憎两极之人,他对一个逝者的眷恋,多半是出于歉疚与感恩之心,给他一段时间,我相信他定能回心转意。”
老国王叹道:“看来这心病还得心药来治,要想医好小玄的心病,只能靠子姗她自己了!算了,以后我也不瞎参乎这些事情了,叫他们自己相处去吧,一切听其自然!”
清虚道长笑道:“你这样想就对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倘若他们有缘,你拆也拆不散,倘若没缘,即使捏到一起,也未必能够圆满。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老国王点头道:“是啊,但愿他们这次南下顺利,不但能降伏妖怪,也能收获爱情。”
万里明月,星汉无声,杨小玄在窗下一张小床上倒了下来。
灯光跳跃,无数飞虫不知打哪里钻进房中,振翅绕着明灯盘旋飞舞,好似雪花飘舞,仿佛是与东黎君缠抱在血洞中……
刹那间,脑海中掠过从前与她一起的诸多情景,快乐的、悲伤的、甜蜜的、酸楚的……穿梭如风,交织如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月已偏西,灯油熬干,灯火突然间熄灭,东黎君的身影也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杨小玄脑中昏昏沉沉,竟然一夜未睡。
蓝天如洗,白云悠悠,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阳光一道又一道地射在水晶窗上。房间也随着明亮了起来。然而杨小玄的心始终也没能亮堂起来,依旧是那样的迷乱!
竺子姗对定亲一事全不知晓,仍在沉酣之中。
今天各族使节齐聚在花竺城,一定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骨朵早早就把竺子姗从床上拉了起来,姐妹俩梳洗打扮了一番,并肩坐在床沿上。
昨天睡得很晚,今天又起床这么早,竺子姗感觉十分困倦,朝窗外扫了一眼,骂道:“该死的花骨朵!这么早就把我唤起来了,害得人家无精打采!”身子朝后一仰,慵懒地倒在行李上。
骨朵笑着逗道:“今天是公主大喜的日子,听说九公主今天就和杨小玄拜堂成亲了!”
“去你的吧!该死的小骨朵,你羞不羞啊!”竺子姗一把将骨朵拉倒在床上,连捶带打,二人揉作一团。
这时,忽有侍女跑了进来,大声喊道:“九公主,九公主,你们俩别再闹了!宫门外来了好多外藩使臣,要拜见国王和三个圣使。太子正忙着应酬,让你们赶紧去通知杨小玄。”
竺子姗一股身坐了起来,对骨朵道:“骨朵,我方才头发弄乱了,还要梳理一下,你赶紧去叫杨小玄,我就在大殿门前等着你们。”
杨小玄苦闷地仰靠在行李上,忽听房门一响,骨朵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杨小玄,你就别再倒着了!王宫的外面车水马龙,有几十个外国使臣带着厚礼前来拜见。赶紧出去接待一下。”
杨小玄一听有使臣拜见,悲痛立刻全消,兴奋地拍了一下床榻,叫道:“喜事来了!看来西海的联盟不结自成啦!”
骨朵催促道:“别想其他事了,赶紧走吧!九公主正在大殿门前等你呢!”
二人一溜小跑,来到大殿的门前。竺子姗见杨小玄和骨朵赶来,把手一挥,径直朝王宫的大门前走去。
王宫的大门前,车马拥挤,摩肩接踵。除了花竺国的侍卫和迎宾使之外,尽是各个藩国、城邦的王侯使臣。
这些人服色各异,长相出奇,也不知是来自哪个藩国。以他们衣服上的图案来推断,这些达官显贵应该来自海外三十六国。
杨小玄等人还没等到达大门口,忽听有人叫道:“三位乾坤护使来了!”
众人瞧见杨小玄,登时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相互推挤,满脸满脸堆笑,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起来。
杨小玄等人凝神听了片刻,才知他们是海外藩国的使臣,得知乾坤护使今天与九公主订立婚约,前来贺喜,特送薄礼若干聊表寸心等云云。
杨小玄先是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你们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吧?东黎君才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刚刚过世不久,哪有什么订婚之说?”
众使臣轰然惊叫,惋叹、议论之声接连响起。
那些迎宾使和几个宫女们瞪视着杨小玄,直欲喷出火来,心中惊疑、愤怒、恐惧、羞耻、迷惑……
竺子豪目光灼灼地盯着杨小玄,惊异骇讶,愤愤地道:“杨小玄你,你在胡说什么!”
杨小玄不禁一愣,万万也没有想到一石惊起千层浪,心里忖道:“难道是师傅私下做主,已经为我定立了终身?”转头朝竺子姗望去。
竺子姗身为金枝玉叶,是万人敬宠的人物,听到这话,她又羞又怒,感到这是人生最大的羞辱。
她怔怔望着杨小玄,全身颤抖,泪水汹涌,靠在骨朵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里一直在想:“我这般的爱恋着他,宁愿舍弃一切,也愿与他生死相随。但在他的心中,一个竺子姗又算得了什么呢?连一个记忆中的九尾狐都不如!”
突然心中的恨怨与酸痛很快就转化为报复,几步来到了杨小玄的近前,一把将他推开,冲着使臣们大声嚷道:
“你们这是打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一个堂堂的公主,怎么能和这等低贱的人订立婚约?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如果各位要与花竺国结盟抗妖,就请到殿中议事;如果是单纯前来道贺的,就请收起你们的礼物,马上给我走人!”
众使臣大惊失色,把目光都投向了竺子豪。
竺子豪面红耳赤,尴尬已极,急忙扯过竺子姗的衣角,将她叫到了一旁,低声解释道:“九妹,要怪就怪大哥不好!我见清虚道长大包承揽,父王还让我暗中准备一下订婚宴。我以为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所以就向一些好朋友透出一丝口风,没想到你们的名声竟然这么大,一下子惊动了海外……”
竺子姗掐腰瞪眼,俏脸如罩冰霜,气得她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跺脚吼道:“你们这般羞辱我,是不是想逼我跳井自杀才肯甘心啊!”
竺子豪连忙央求道:“妹妹,妹妹,你千万别生气。你想要什么面子?哥哥哪管去给杨小玄磕头,也一定帮你把面子找回来!”
竺子姗怒吼道:“干嘛要求他?我贵为公主,不是一个贱人!”
蓦地把头一转,那双秋月般的双目怨毒地瞪向了杨小玄,冷冷地道:“杨小玄,今日之辱,我竺子姗永世不忘。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后悔愧疚,生不如死!”
衣袖一拂,风也似的奔向了殿堂。几个侍女慌忙尾随而去。
杨小玄不知所措,眼见她在台阶上突然止步转身,一颗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在风中破碎飞舞。他的心里忽然一阵疼痛。
这一刻,他的心里又开始变得迷糊起来,我对竺子姗是不是也有着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意呢?想的越多,心理便越是糊涂,这种困惑又变成揪心的疼痛。
这时,骨朵用力推他一把,厉声喝道:“杨小玄,你这个死叫花子,如果我家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去喂狗!”
杨小玄了解竺子姗的脾性,当他听到“三长两短”这四个字时,不禁害怕了起来,用央求的语气对骨朵道:
“骨朵,我求求你了!赶紧去看看九公主,千万别让她做傻事!我错了,我一时没走脑子,真不该在大庭广众面前说这等伤人芳心的话。你把她带到这里来,我愿意当众向她赔礼道歉,任她如何处置都行!”
骨朵自打结识杨小玄一来,从没见过他如此害怕过,忍不住地想笑,哼道:“自找难看!”捂着嘴巴,嗤笑着朝殿堂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