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别来打扰我平,谢大。我们要睡觉了。”
“我说二位小哥,恐怕你们误会我了。”门外传来一把圆滑自信的声音,这一下令公鬼认出来了——是杨无忠,“谢大和他的奴才不会来打扰我们了,他们正在呼噜大睡呢。到了明天早上,他们只能猜想你们究竟是如何消失的。让我进来吧,二位小兄弟。我们得谈一谈。”
“这位朋友,萍水相逢,我们跟你没什么可谈的,”马鸣回答,“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们要睡觉了。”
杨无忠发出一阵恶心的轻笑,“我们当然有事可谈,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得出你们是心知肚明的。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许比你们自己还要清楚。我感觉到它像体味一般从你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你们很快就属于我的主人了。不要再逃跑了,接受命运吧。这样会轻松得多。如果被嘉荣的女巫先找到你们,你们会连在她们利用完你们之前割破自己的喉咙都办不到。只有我家主人能保护你们远离她们。”
令公鬼用力吞了口口水,“朋友,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走开,不要烦我们。”就听得外面走廊的地板发出吱呀轻响。令公鬼心中一惊,看来杨无忠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不禁开始猜测起,两辆四轮马车能载多少人呢?
“装什么糊涂啊,我说二位。其实你们心里清楚得很。你们全都知道。我家主人早已经看中你们了。谶语说,当他苏醒时,新的森杀竭帝将会在他的跟前歌颂他。你们肯定是其中的两人,不然也不会派我来找你们的。想一想吧,你们将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和梦想不到的权力。”听得出来,这个杨无忠的语气里充斥着他自己对那种权力的渴求。
令公鬼回头看了看窗外,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明亮的瞬间里他看到窗外也有人,站在滂沱大雨里看着窗户。这可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绝望的他几乎要发出一声叹息。
“二位,话说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杨无忠恐吓道,“你们要么主动归降我家主人,从此他也是你们的主人。要么,被迫侍奉他,那可不会是愉快的经历。我家主人一直统治着冥域,可以随心所欲地令亡者复生,令生者灭亡。别作痴心妄想了,开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再也逃不了了。我说,开门!”
门外那人肯定也下了什么命令,因为房门突然被沉重地撞了一下。门板颤抖着被勉强推开了一点,跟楔子接触的地方掉下少许木屑。一次又一次,房门在撞击下抖动着,有时楔子顶住了,有时楔子让步。一点又一点,房门无情地渐渐打开。
“别不识抬举了,”走廊里的杨无忠命令道,“识相点,否则教你们永不超生!”
“我们是不是别无选择了?”马鸣迎着令公鬼瞪视的目光,舔着嘴唇,眼珠乱转像一只困在陷阱里的狐狸,脸色苍白,喘着粗气,“要不然,暂时答应他们,然后再设法逃跑吧。姥姥的,令公鬼,我们无路可逃了!”
令公鬼觉得耳朵里塞满了棉花,马鸣的话模模糊糊地传到他的耳中。真的无路可逃了吗?头上,雷声轰隆,闪电霹雳。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逃路。这时候杨无忠在门外朝他们喊话,命令他们,请求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及。
房门又打开了一寸。怎么办!光芒突然如洪水般涌进房间,眼前只有一片夺目的白光。一股妖风怒号着,燃烧着。令公鬼只觉得自己被抛了起来,朝着墙壁撞了上去,然后倒在一堆杂物上面,耳朵里嗡嗡乱响,全身每一跟毛发都快要倒竖起来。他头晕眼花地爬起来,膝盖直打颤,伸手扶着墙壁站稳,惊愕地看着四周。
那盏莲花灯翻倒在少数仍然留在墙上的货架上,没有灭,仍然发出亮光。房里的木桶和柳条箱有些被熏黑,有些在燃烧,四散在地上。窗户连同铁栅栏甚至大部分墙壁已经消失,留下一个大洞。屋顶坍塌了,锯齿状的破口在雨中冒着轻烟。房门脱了门轴,连同门框朝着走廊的方向歪斜。
令公鬼失魂落魄地走到货架前,把莲花灯放好,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确认它没被打破似乎是天下上最重要的事。
一堆柳条箱碎片忽然翻开,马鸣从底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令公鬼身前,边走边眨着眼睛,又在身上摸来摸去好像是在确定自己手脚无缺。他眯着眼看令公鬼,“令公鬼?是你吗?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们俩都……”
他停住了,咬着嘴唇发抖。过了好一会儿,令公鬼才弄明白他是在笑,而且,有点解发佯狂之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马鸣?马鸣?马鸣!发生了什么事?”
马鸣最后笑了一声后停下来回答道,“是闪电,令公鬼。它击中铁栅栏时我正好看着窗户。是闪电。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忽然顿住,斜视着那扇歪倒的房门,语气变得尖利起来,“不对,杨无忠哪里去了?”
果然,此时外面的黑暗走廊里没有任何动静,杨无忠和他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黑暗可以隐藏任何东西。令公鬼发现自己竟然希望他们全都死了,不过此刻就算送他一包金子,他也不肯把头伸出去查看究竟。至于那堵倒下的墙壁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其他被惊醒的客人,在楼上发出混乱的呼喊和脚步声。
“不要管那么我了,趁现在快走吧。”令公鬼说道。
两人手忙脚乱地挖出埋在碎片下的行李,令公鬼抓着马鸣的手臂半拉半拽,从大洞走出房间。马鸣扶着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头往前伸着拼命想看清楚前方。
刚走进雨中时,闪电再次照亮夜空,令公鬼惊愕地站住了。杨无忠的人还在,脚向着大洞的方向躺着,圆睁双眼盯着天空,雨点砸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