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似乎也不是真的病了。他把令公鬼从灶房带上来的食物都吃得精光,却不肯吃其他人送来的食物,也从来没有说过有哪里疼痛或者发烧。他只是拒绝离开房间,然后没完没了的睡觉。可是,令公鬼本来以为今天他一定肯出门的。
令公鬼整好披好披风,把挂剑的腰带往身后转,好让红布包着的宝剑可以被披风多挡住一些。
在楼梯底,他遇到了正好要往上走的铁掌柜。“城里有人在打听你们,”客栈掌柜口里叼着烟锅说道。令公鬼的心中顿时涌起希望。“用你们的名字打听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反正,就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吧,似乎最想找的就是你们三个家伙。”
焦虑取代了希望。“是谁?”令公鬼问道。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来回扫视大堂。从走廊出口到大堂门口,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了。
“我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个人。原寿里发生的事,多数都会最终传到我的耳中。好像是一个乞丐。”客栈掌柜哼道,“听说是个半疯不傻的人。不过,尽管现在日子艰难,疯子也还是可以去宫里领取银蟾女王的布施的。在节庆日,银蟾女王会在宫里亲自发放布施,从来没有任何人因为任何理由被拒于门外。在原寿,没有人需要乞讨。就算是嫌疑犯,在接受银蟾女王的布施时也不可以逮捕他。”
“会是个妖物的伪装吗?”令公鬼不情愿的问道。“如果妖物们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说,年轻人,你还真是满脑子妖魔作祟啊。它们确实存在,但你不能因为白羽客在到处骚扰所有人,你就以为这里满城都是妖魔鬼怪到处跑啊。你知道那些白痴在制造什么谣言吗?五方瘟鬼!你相信吗?他们说夜里的城外有五方瘟鬼在蠢蠢欲动。”客栈掌柜呵呵笑起来,大肚皮一抖一抖。
令公鬼可笑不出来。他记得,五哥提到过形状奇怪的生物,当时那里肯定是有一只黑神杀将的。“什么样的五方瘟鬼?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啊。就是奇怪的形状呗。可能是黑水修罗吧,或者黑神杀将。还有人说是阴长生赞陀屈多尊者本人,五十尺高呢。你想啊,人们一旦信以为真,能想象出多少妖怪呢?我们不用担心这个啦。”铁掌柜看了他一会儿。“你要出去?”
“啊,就算是今天,我也对那事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这里几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的朋友不去?”
“马鸣不舒服。也许迟些吧。”
“好吧,不管怎样,你现在要特别小心。就算是今天这个日子,银蟾女王的拥护者也还是人丁单薄啊,他妈的,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你最好还是从小巷子那里出去吧。对面街坐着两个该死的混蛋在监视我的大门呢。真是受不了,他们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令公鬼滑进巷子之前,先把头伸出去看了看两边。一个铁掌柜雇佣的大个子汉子站在巷子口,斜靠着一根长矛,懒洋洋地看着外面跑过的人群。令公鬼知道,这只是表面而已。这个家伙名叫杜平,透过低垂的眼睑看得见所有的一切,而且他公牛似的强壮身体像猫一般敏捷。他还认为银蟾女王是赋予万物生命的太阳,或者与此类似的伟人。在大顺发这里,有十几个跟他一样的人守在周围。
令公鬼走近巷口时,杜平的耳朵抖了一下,但懒洋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街道。令公鬼知道这个人已经听到自己的靠近了。
“伙计,你今天要小心自己的后背啊。”杜平的声音就像砂砾在砂锅里摩擦,“当这里遇上麻烦的时候,我们可是指望你能帮忙的呀。要是你被人从背后扎了一刀倒在外面某处,可就帮不上我们了。”
令公鬼瞄了瞄这个精壮的大家伙,没有露出自己的惊讶之情。一直以来他都尽量把自己的宝剑藏起来,这是头一次有铁掌柜的保镖表示他们认为他真的会使剑。杜平没有看他,他的做活是守护客栈,他很尽职。
令公鬼把宝剑又往披风里推了推,加入人流之中。他看见客栈掌柜说的那两个人了,就在街对面,站在两个倒置的木桶上面,俯视人群,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从巷子里走出来。这两个人对于他们的立场毫不掩饰,不但把自己的宝剑用白布红绳缠起来,还戴着白色的布条,帽子上也别着白色帽徽。
令公鬼到达原寿没多久,就得知如果用红布来缠宝剑,或者佩戴红色布条和帽徽,表示支持银蟾女王。白色则表示认为银蟾女王和嘉荣鬼子母们的来往应该为迄今为止的所有灾祸承担罪责,包括坏天气、庄稼不生长、甚至假的应化天尊。
令公鬼自然不想卷入原寿的政治~斗争。只是当他知道时,已经太迟了。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选择了立场。虽说他不是有意的,但必竟是选了。城里的形势已经到了不容许任何人独善其身的地步。就连外地人也戴布条、别帽徽、缠宝剑,而且,白色远比红色多。也许有些人心里不是那样想的,但他们远离家乡,而原寿城里白色处于压倒性地位。那些支持银蟾女王的人要么不出门,要么成群结队以求自保。
然而,今天是不同的。至少,表面如此。今天,是原寿庆祝天命战胜邪恶的日子。今天,假的应化天尊会被押进城中,呈见银蟾女王,然后才会被带往嘉荣。
至于只有鬼子母们才可以对付一个真正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人这方面,没有人愿意提起。这是事实,却没有人愿意谈论它。天命战胜了邪恶,玄都的武士参加了最前线的战斗今天,只有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今天,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先放下。
不过,真的能如愿吗?令公鬼表示怀疑。人们奔跑着,歌唱着,挥舞着旗帜,欢笑着,但是红方的人仍然十人、二十人地聚在一起,而且,没有人带着女人和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