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完全升起的太阳很快就会开始灼烤大地。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希望能逃过炙热的阳光,但令公鬼认为他们做不到,即使竭尽全力,他们的速度仍然不是很快。
马鸣痛苦地小步跑着,一片暗色的污渍覆盖了他的半边脸。他敞开着外衣,里面的中衣被更多的干血粘在胸口上。他不时会小心地碰一下喉咙周围那道宽阔的伤痕,现在那里差不多已经是黑色的了,他的呼吸声仍然显得很粗重。
有时候,马鸣会连续踉跄几步,用那根古怪的黑色钩镰枪撑住身子,紧抓住自己的头。但他一直没有抱怨,这不是一个好现象。马鸣如果遇到一些小小的不顺心,肯定会抱怨个不停,如果他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那就是说,他真的是痛到骨髓里了。
令公鬼肋下的旧伤让他觉得仿佛有一根锥子正在钻穿自己的身体,脸上和头上的砍伤如同火烧般疼痛,但他也在笨拙地奔跑着,一边半躬起旧伤所在的一侧身体,实际上,现在他几乎顾不得这些伤口了,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背后升起的太阳和等在前方山岩上的楼兰那里。那里有清水和阴凉,马鸣到那里就能接受治疗了。太阳在背后,楼兰在前方,黎明和楼兰。
当来下生弥勒尊。
在昆莫之前,那位令公鬼见到的鬼子母,或者他在梦中见到的鬼子母————她在说话,如同她在预言。
他会将你们绑在一起,他会带你们回归,他会毁灭你们。言辞如同预言般被说出来。毁灭他们。
预言中说,他会再次崩毁世界,这个念头让令公鬼颤栗不已。大约他至少能逃脱预言的这一部分,但战争、死亡和毁灭已经随着他的足迹而涌起。晋城是他第一个离开时没有留下混乱、死亡和燃烧的村庄的地方,但时间距离那时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令公鬼发现自己宁愿爬上紫电的后背,让那匹马带着自己全速逃离这里。这不是第一次了。
但我不能逃走,他心想。我必须去做,因为再没有别人能做了。我必须完成它,否则魔尊混沌妖皇就会赢得一切。这是一项困难的交易,但也是惟一可行的。但为什么我要毁灭楼兰?要如何毁灭?
最后这个念头让令公鬼打了个哆嗦,他仿佛已经接受了他的命运、他的责任,真的要去毁灭楼兰了。他不想伤害楼兰。“千万别成真!”他狠狠地说道,“我可不想毁灭任何人。”他的嘴重新感觉到沾满了灰尘。
马鸣无言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警觉。
我还没有疯,令公鬼苦涩地想。
山坡上,三座楼兰营地全都显得骚动不安。令公鬼不得不冷酷地告诉自己,他需要他们,所以他才开始考虑这些问题。从他第一次发现转生真龙和当来下生弥勒尊可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在考虑了。
他需要自己能信任的人,不是因为畏惧他,不是因为对权力的贪婪才会追随他的人,不会利用他的人。他已经做了别人需要他去做的,现在,他要利用他们,因为他只能如此。他还没有疯————他不认为自己疯了————但在他完成计划之前,肯定会有很多人以为他已经疯了。
在他们开始攀爬穆萨之前,升上半空的太阳已经将炽烈的怒火倾泄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觉得像是被大棒击中后脑一样眩晕。
令公鬼在崎岖的山岩上全力向上攀爬,喉咙里已经没有一丝湿气,太阳不停地蒸发着刚刚渗出皮肤的汗水,让中衣如同枯干的树叶。马鸣也不需要他的催促。
山上就有水了。
摩诃丽站在智者的低矮帐篷前,手里拿着一只水囊,水囊外的水珠还在阳光下闪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令公鬼确信那闪烁的水珠不是他的幻觉。
“他在那里?你们对他做了些什么?”咆哮声止住了令公鬼的脚步。火赤发色男人鬼足缺站在一块从山坡突起的花岗岩上,其它突阕部族的人都聚集在那块花岗岩的基部。他们看着令公鬼和马鸣,其中一些人还戴上了面纱。
“你们在说谁?”令公鬼喊道,声音嘶哑不堪。
鬼足缺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突出眼眶外:“扎兰丁,湿地人!他在你们之前两天就进去了,但你们却先出来了。不可能你们还活着,而他竟然失败了!你们一定谋杀了他!”
令公鬼觉得自己听见来自智者帐篷的一个喊声,但还没等他眨一下眼,鬼足缺已经像蛇一样猛窜起来,将一根短矛向他掷来。紧随其后,花岗岩下的人群中也掷出了两根短矛。令公鬼直觉地抓住阳极之力,挥出火焰雕刻的长剑。火刃在他的手中旋转,形成一团火旋风,将两杆矛吹成碎片。
马鸣转动黑矛,间不容发地挡开了第三根短矛。
“证据!”鬼足缺吼道,“他们带着武器进入了昆莫!这是被禁止的!看看这两个家伙身上的血!他们谋杀了扎兰丁!”就在说话的同时,他又掷出了一根矛,这次一共有十几个人跟着他掷出了手中的短矛。
令公鬼猛地跳向一旁,同时感觉到马鸣也跳向了另一边。还没等他落在地上,那些短矛已经彼此撞击着戳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令公鬼翻滚着从地上站起,发现那些短矛全都扎进了岩石地面,在他刚才立脚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片刻之间,就连鬼足缺似乎都因为震惊而停止了动作。
“停下!”摩诃丽一边喊着,一边跑到惊愕的众人面前,长长的裙子和年纪都无碍于她矫健的步伐,满头白发的她像一个发火的姑娘般跳下山坡。“昆莫的和平!鬼足缺!”她纤细的声音变得像铁棒一般坚硬。
“现在,你两次妄图打破这里的和平。再有一次,你将遭到放逐!我立言于此!这是对你和所有刚才动手的人说的!”她站在令公鬼面前,面对突阕楼兰,高举手中的水囊,仿佛那是一根可以将他们打倒的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