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离开之后,银蟾女王仍然僵直地坐在椅子里,她不敢站起来。
现在膝盖多少恢复了一些力气,但她害怕自己只要迈出一步,就会一直走回起居室去等待穆成桂。这种欲望非常强烈,尤其是在她独处的时候,只要他看着她,只要他抚摸她,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依照自己现在朦胧而残破的记忆,她甚至会完全忘记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她对上清之气有点认识,银蟾女王大约会以为那个男人对自己使用了上清之气,但她知道,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绝不可能活这么久。
李嬷嬷以前经常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女人都会有一个男人足以让她变成没脑子的傻瓜,只是,银蟾女王以前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变成这些女人之中的一个。不过,银蟾女王选择的男人也从来都没有让她满意过,无论在一开始他们相处得有多么愉快。
银蟾女王只是为了政治目的才会和黑泉亲王成亲。黑泉亲王曾经和锡城古国原来的公主狐射姑成亲,正是这位公主的失踪导致了墨彰女王死后锡城古国的王位之争。
与黑泉亲王的婚姻让银蟾女王和已故女王有了某种意义上的连结,从而平息了大多数反对者的疑虑,更重要的是,它让锡城古国和雨师城结成联盟,结束了长久以来两国持续不断的纷争,女王们都是以这样的原则选择男人。
黑泉亲王是个冷漠的男人,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隔着一道鸿沟,尽管有两个完美的孩子,但他们始终都没有过爱情。当他在一次狩猎中意外死亡的时候,银蟾女王的感觉几乎只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谢铁嘴————先是黑戈壁家族的古彩艺人,后来又成了宫中弄臣,他是个机智而诙谐的男人,一个能在权力游戏中嬉笑自若、机巧百出的人。他帮助银蟾女王坐上王座,又帮她巩固了锡城古国的力量,银蟾女王和他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他那时的年纪差不多是她的两倍,但她确实有可能会和他成亲。
在锡城古国,女王下嫁给平民并非前所未闻的事,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了,而她的个性绝不允许自己去找他。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但这不要紧,只要他回来,她肯定会取消那道通缉令。
他们后来真的又见过一次面,但谢铁嘴不仅没有温柔地消去银蟾女王的火气,反而用同样厉害的言辞来响应她的责问,他在那时说的话是她永远也不能原谅的。想起那时被他说成是被宠坏的小孩和白塔的傀儡,她的耳朵至今都会觉得发热。
谢铁嘴真的惹怒她了,她是他的女王!
然后是孙希龄,一个强壮、能干的男人,内心如同他的脸孔一样直率,又像她一样顽固,而最后他竟然成了一个叛逆的傻瓜。他已经被彻底赶出她的生命,她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分开了许多年,而不仅仅是半年多。
最后就是穆成桂,他无疑是她最糟糕的选择,至少其它人从没想过要推翻她。
对于女人的一生来说,有这样几个男人并不算多;但有时候想想,她又会觉得太多了。李嬷嬷有时会提起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男人只有三种好处,不过这三种好处让女人受用无穷”,还没等李嬷嬷认为她成熟到可以知道是哪三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王位。
大约,如果我只是和他们喝喝茶就好了,银蟾女王带着嘲讽的心情想,那样我就不会惹上那么多的麻烦。
看着窗外花园里的阴影,时间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李嬷嬷才带着年轻的卫须无回来。老嬷嬷还在关门的时候,他已经单膝跪倒在地上。
“他一开始还不想跟我来,”李嬷嬷说,“五十年前,我觉得我大概可以像你一样,把自己的身材昭告全世界,他一定会立刻就跟过来的,但现在我就一定要找些甜蜜的理由才行得通。”
马季淩转过头,有些生气地看着老嬷嬷:“你威胁说如果我不过来,你就用棒子轰我过来。你的运气不错,当时我觉得的是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不是找人把你拖到郎中那儿去。”
李嬷嬷用力哼了一声,却没有从卫须无那里得到任何响应。卫须无刻薄的目光转到银蟾女王身上,里面的怒意更盛了。
“我看见你和穆成桂见面的情形了,女王,我本来还希望能……有更好的结果。”
马季淩直盯着她的眼睛,但李嬷嬷刚才的评论让她又想到自己的穿着。银蟾女王觉得那道灼热的目光仿佛直接射在自己裸露大半的胸口上,她用力将手掌继续按在大腿上。
“你是个精明的男孩,卫须无,我相信你也很忠诚,否则你就不会为我带来关于红河的讯息。”
“我不是男孩,”他怒喊一声,猛地挺起身子,“我是个发誓要终生效忠女王的男人。”
银蟾女王丝毫没掩饰自己的脾气:“如果你是个男人,那就拿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站起来,坦白地回答女王的问题。记住,我是你的女王,年轻的卫须无,无论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是锡城古国的女王。”
“请原谅,女王,我会倾听,并服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悔意,但是非常郑重。他站直身体,抬起头,像刚才一样毫不避讳地盯着她。苍天啊,这男人就像孙希龄那样顽固。
“在宫廷卫队里还有多少人是忠诚的?有多少人会遵守他们的誓言,追随我?”
“我会。”他平静地说。突然间,他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虽然他还是专注地望着她的脸。“至于剩下的……如果您要寻找忠诚的军队,就必须去偏远的驻军中寻找,大约要一直远到白桥那儿。一些人带着他们的军队被派往了雨师城,而玄都城中剩下的都是穆成桂的人,他们的新……他们的新誓言是向王座与律法效忠,而不是向女王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