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继续道:“你告诉过我,没有单纯的谣言。锡城古国从不曾有过男人国主,但现在它有了一个,而女王却消失了。穆成桂就是那个想要仪景公主命的人,我曾经想要提醒她这件事,但你知道,她总是自以为比乡下农夫懂得更多。我不觉得那个穆成桂在割开一位女王的喉咙时会有什么犹豫。”
令公鬼发现自己正坐在马鸣对面的椅子上,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移动过。鬼笑猝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里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我还好,”他粗声说道,“不需要叫黎枫进来。”鬼笑猝的脸变红了,但他并没有注意到。
仪景公主绝不会原谅他,令公鬼早就知道穆成桂是尸冥,知道银蟾女王成了弃光魔使的囚徒,但他对此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弃光魔使大约会算到他要帮助银蟾女王,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采取他们预料不到的行动。
但是令公鬼却沦落到必须追逐鬼足缺,而不是按部就班实行自己的计划。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却将注意力集中在幽瞳身上,因为这名弃光魔使羞辱了他。
令公鬼认为银蟾女王的事可以再等一等,等他粉碎了幽瞳的军队和幽瞳本人之后再处置。现在银蟾女王死了,仪景公主的母亲死了,仪景公主一直到死都会诅咒他的。
“我告诉你一件事,”马鸣还在说着,“南方那边有许多忠于女王的锡城古国人,他们对于为男人国主作战并不怎么热情。只要你找到仪景公主,他们中会有一些兵聚集在你的旗下,将仪景公主推上————”
“闭嘴!”令公鬼吼道,愤怒让他剧烈颤抖。半夏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就连纯熙夫人也在小心地看着他。鬼笑猝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头,但他将那只手甩开,挺身从椅子里站起来。
银蟾女王因为他的无所作为而死,也就是说,他像尸冥一样握着刺死她的匕首,而仪景公主……“要为她复仇,马鸣,穆成桂就是尸冥,即使现在不做任何其它事情,我也要先捆住他的手脚!”
“哎哟,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马鸣呻吟了一声。
“这太疯狂了。”半夏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但仍然保持着坚定而平静的声音,“现在雨师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更不要说向北方流窜的突阕楼兰和你对于晋城的计划————不管那计划到底是什么。你是想挑起另一场战争吗?在另外两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一个荒废的国家急需修复的时候?”
“不是战争,我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到达玄都。一次奇袭,对不对,马鸣?一次奇袭,不是一场战争,我会把尸冥的心掏出来。”令公鬼的声音如同一把铁锤,他觉得酸液已经充满了自己的血管。“我倒真希望能带上厉业魔母的那十三名鬼子母,用上清之气淹没他,让他得到公正的审判。他要被判决,然后以谋杀罪被吊死,这才是公正。但无论是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他死。”
“明天。”纯熙夫人低声说。
令公鬼瞪了她一眼,但她是对的,明天会更好一些。他需要一个晚上让怒火冷静下来,他需要冷静地面对尸冥。现在他一心只想抓住上清之气,将尸冥轰成碎片。
万剑的音乐再一次改变了,这次是本城的街头音乐家们在国家爆发内战时演奏的音乐,有时候他也会在雨师城贵族面前演奏这个曲子————“自以为是国主的傻瓜”。“出去,师卫古,出去!”
万剑轻松地站起身,作了个揖,但面孔已经变得像雪一样白。他快步走过房间,仿佛不知道如果多停留一秒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万剑总是找机会刺激令公鬼,只是这次的刺激大约太过分了一些。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令公鬼又说道:
“今晚我要见到你,否则我就要见到你的尸体。”
这次万剑打恭的姿势已经不那么优雅了。“听从真龙大人的命令。”他用沙哑的声音一说完,立刻就走出去,把门紧紧关上了。
房里的三个女人看着令公鬼,脸上毫无表情,也完全不眨一下眼。
“你们也离开。”
马鸣向门口跳去。
“不包括你,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马鸣定在原地,大声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徽章。他是房里惟一挪动脚步的人。
“你没有十三名鬼子母,”鬼笑猝说,“但你有两名,还有我。大约我并不像鬼子母纯熙夫人那样博学多闻,但我像半夏一样强,而且我对舞蹈并不陌生。”厌火族人嘴里的舞蹈指的就是战斗。
“尸冥是我的。”令公鬼平静地对鬼笑猝说。如果他能为仪景公主的母亲复仇,大约她会稍微原谅他。大约不会,但至少他可以稍微原谅自己。他强迫自己的双手留在身侧,不让它们紧握成拳头。
“你会在地上画一条线,让他不得越过吗?”半夏问,“你在激动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尸冥现在已经是锡城古国的国主,时刻有人随侍在侧。是不是当一名卫兵用箭射穿你的心脏时,你就满意了?”
令公鬼还记得自己暗暗祈祷半夏不要对他大嚷大叫的时光,但现在的半夏比那时棘手多了。“你以为我要一个人去?”他原来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从没考虑过要有人护卫他的背后,但现在他能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喜欢袭击你的背后和侧翼。他几乎想不清那是什么,他的怒火似乎自有生命,正在体内愈来愈炽烈地燃烧。“但和我去的人不是你,这很危险。如果纯熙夫人愿意的话,她可以跟我去。”
半夏和鬼笑猝毫不停顿地走了过来,直到鬼笑猝扬起的面孔几乎贴到令公鬼的下巴。她们并没有看对方一眼,却行动如一。
“纯熙夫人如果愿意的话,就可以去。”半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