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赌注?”瑶姬对着手舞足蹈的古冶子说,百戏团主立刻变得愁眉苦脸。他慢慢地在荷包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扔给瑶姬一枚铜钱,仪景公主看见那枚铜钱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瑶姬看了它一眼,然后把它扔回给古冶子。“你的赌注是一个金瓜子。”
古冶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又立刻大笑着将那枚瓜子金塞回瑶姬手里。“你完全值这个价,还有什么话好说?嘿,就连海丹女王也会亲自来看你的表演。瑶姬和她的箭。我们会把那些箭涂成银色,还有那张弓!”
仪景公主拼命地向瑶姬使眼色,如果按这个男人的想法去做,她们很快就会引来燕痴注意。
但瑶姬却在手里掂了掂那枚瓜子金,笑嘻嘻地说:“涂上漆的话会毁掉一张已经破损的弓。”她最后说道,“还有,叫我舞凤吧,我曾经用过这个名字。”靠在弓上,她露出更灿烂的微笑:“我也能有一件那种红裙装吗?”
仪景公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湘儿看上去则像是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仿佛已经是第一百次了,湘儿将头发盘成一种样式,看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再叹上一口气。车窗外,从成百上千个喉咙中传出来的说话和笑闹声,再加上远处几乎完全被淹没的音乐声,不断地飘进车厢。
参加穿过平陆街道的游行时,湘儿丝毫不介意和仪景公主一起坐在马车里。当时偶尔从车窗中向外瞥了几眼,她就相信自己绝对不愿意被放到这么多人面前去展览————喧闹的人群几乎让马车没有通行的空间了。而每次看见自己红铜色的头发,她都觉得宁愿去和昆仑兄弟一起翻筋斗,也不愿意把头发染成这样。
小心地不去看自己身上,湘儿用朴素的深灰色围巾紧裹住自己的身体。转过头,她愣了一下,瑶姬正站在门口。在游行队伍中,瑶姬一直待在白英和张唐的马车里。
白英正在把为湘儿多做的一条裙子改成她的尺寸。而湘儿的那件裙装则是古冶子不经她同意就吩咐白英做的,瑶姬现在正穿着。她那条被染黑的发辫从肩头绕过来,垂在两乳之间。似乎毫不在意开到极低的领口。
湘儿只是看着瑶姬,还下意识地又勒紧了自己的围巾。瑶姬雪白的胸部只要再多露出一个指甲宽,这件衣服就无法穿出去了。不过,身上穿着这种衣服却还讲究端庄,也实在颇为可笑。看着她,湘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揪紧了,这并不是因为她身上暴露的衣服。
“既然你打算穿上这样的衣服,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裹起来?”瑶姬关上背后的车门,“你是个女人,为什么不因此而感到骄傲?”
“如果你觉得不应该这样的话。”湘儿犹豫地回答着,慢慢让围巾滑下臂肘,露出和对面女子一样的衣服。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全身赤裸。“我只是想……我觉得……”湘儿用力抓住云锦的裙摆,好让自己的手停留在身体两侧,又让自己的眼睛死盯着瑶姬身上。即使知道自己穿的与对面这名女子完全一样,但这样做仍然能让湘儿感觉好一些。
瑶姬做了个鬼脸:“如果我要你把领口再低一寸呢?”
湘儿张开嘴,双颊变得像身上的衣服一样红,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当她最终把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就像是她要被勒死了:“一寸也不能再放下来了,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十分之一寸也不行!”
瑶姬快走了三步,站到湘儿面前,稍稍弯下腰,直盯着湘儿的眼睛。“如果我说,我觉得要你再放低一寸呢?”她大声喊道,“如果我要你涂上脸,去给古冶子当小丑呢?如果我要你脱光衣服,把你从头到脚都涂上油彩呢?那一定是个非常棒的靶子,五十里内的每一个男人都会来看我们演出的。”
湘儿张了张嘴,但这次什么都没说。她很想闭上眼睛,大约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
瑶姬厌恶地摇了摇头,转身坐到床上,用一只臂肘抵着膝盖,锐利的大眼睛仍然盯着湘儿。“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次我看你,你都会打哆嗦。你总是迫不及待地为我去做各种事情,如果我瞥一眼凳子,你就会把它端给我;如果我舔舔嘴唇,你就会把一杯热乎乎的茶放在我手里,而我自己甚至还不知道我已经渴了。如果我不阻止你的话,你就会为我搓背,再把拖鞋穿在我脚上。我不是怪物,不是残废,也不是小孩子,湘儿。”
“我只是想补偿————”湘儿胆怯地说着,却被对面女子咆哮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补偿?你这是在贬低我!”
“不,不,不是这样的,真的,我只是要为————”
“你在为我的行为负责,”瑶姬气愤地打断了她的话,“是我决定在夜摩自在天里与你说话,我决定要帮助你,我决定搜寻燕痴,也是我决定带你去看她。是我!不是你,湘儿,是我!我不是你的傀儡,你的猎犬。那时不是,现在也不是。”
湘儿费力地吞了口口水,把裙子抓得更紧了。她没权力对这名女子发火,没有任何权力,而瑶姬完全有权对她做任何事。“是我要求你做的,是我的过错让你……让你来到这里,这都是我的错!”
“我有没有提到过错误?我看不到什么错误,只有男人和没脑子的小姑娘才会没道理地说自己错了,这两种人你都不是。”
“是我愚蠢的骄傲让我自以为可以再次战胜她,也是我的怯懦让她……让她……如果我不是那么害怕,我就能及时地做些事情。”
“怯懦?”瑶姬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与不屑的神情,“你?我以为你应该有更多的理智,可以分清楚畏惧与怯懦的区别。当燕痴放开你的时候,你原本可以立刻就逃出夜摩自在天,但你选择留下来战斗。你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责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