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夏立刻就大步走到他面前:“你在玩什么游戏,令公鬼?”她足足走了六步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由此她才知道令公鬼的编织到底有多大。而她一直对这些编织毫无感觉。“嗯?”
“她是苦菊的人,”令公鬼若有所思地说道,“羽涅,她是苦菊的朋友,我敢打赌。”
半夏站到他面前,哼了一声:“你就是个丢了口袋里的铜钱,又踩在干草叉上的傻瓜。羽涅一定是凌日盟鬼子母,否则我就从没见过凌日盟鬼子母。”
“因为她不喜欢我?”令公鬼看着半夏,半夏几乎希望他不要这样看着自己。“因为她害怕我?”他没有瞪大眼睛,面容也很平静,甚至连眼神也不算严厉,但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半夏,他知道半夏并不知道的事情。
半夏不喜欢这样。令公鬼突然露出微笑,让半夏不由得眨了眨眼。“半夏,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能通过一个女人的面孔就确认她的宗派吗?”
“不,但————”
“不管怎样,即使是凌日盟最终大约同样会追随我。她们像其它人一样知道预言————‘无垢之塔破裂,向被遗忘的徽记屈膝’,这是白塔出现之前就被写下的语句。‘无垢之塔’还能指什么?那么被遗忘的徽记呢?我的旗帜,半夏,古代鬼子母的徽记。”
“饶不了你,令公鬼!”这句骂人的话从半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比她想象的更加笨拙。半夏并不习惯这些粗话。“上天必不容你!你不能真的以为可以跟她们去,你不能!”
令公鬼饶有兴致地露出了牙齿,他竟然会有兴致!“你不想做的事,我就不能做吗?只能做你告诉我的事,只能做你想做的事。”
半夏生气地咬住嘴唇。他不止在嘲笑她的无知,还要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把嘲笑扔到她脸上。“令公鬼,听我说,厉业魔母————”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你回到营地去,又不让她们发觉你在这里。我觉得,她们在宫里一定是有眼线的。”
“令公鬼,你必须————”
“藏在那些大洗衣篮里怎么样?我可以让几名枪姬众把它拿出去。”
半夏感到了一阵无力,他在努力摆脱她,就像努力摆脱那些鬼子母一样。“我自己走出去就好了,谢谢你。”洗衣篮,亏他想得出来!“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随意在玄都和这里之间来回穿行的,我就不必担心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么刺耳的方式提出这个要求,但她已经提出来了。“我知道你不能教我,但如果你能告诉我是怎样做的,大约我能自己摸索出用太一做这件事的办法。”
半夏虽然在语气中有些玩笑的意味,但她还是有些热切地期待着。令公鬼用双手拿起半夏披巾的一端。“因缘,”令公鬼说,“玄都,”他用左手的一根手指在披巾上撑起了一个小帐篷,“以及雨师城。”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撑起另一个帐篷,然后他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我扭曲了因缘,并在其中钻了一个连通它们的洞。我不知道我钻穿了什么,但这两者和孔洞之间没有空隙。”他松手放开了披巾。“这有用吗?”
半夏咬着嘴唇,不高兴地皱起眉,看着披巾。这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但只要想到要在因缘中撕破一个洞,半夏的心里就打了个哆嗦。她本来希望令公鬼的办法能和她在夜摩自在天中的行动方式有些相似。
半夏当然不是要这么做,但她现在有很多时间无事可做,而且智者们一直都在抱怨,鬼子母们总想知道该如何以肉身进入梦的世界。半夏觉得这种办法在真实世界和作为真实世界映射的梦的世界里应该是相似的。
即使在现实世界里,也应该能制造出一个地方,从那里只需要迈一步就可以走到自己想去的目的地。如果令公鬼的办法和她想象的稍微有一点相同。半夏都很想试一试,但如果是那样……太一会做到她想做的事,但它比她本身的强大很多,必须得到柔和地导引真气,如果要强迫它去做错误的事,她就会死亡或被烧毁,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来。
“令公鬼,你确定它绝对不像……或者……”半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令公鬼已经在摇头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改变了因缘的编织,我觉得,如果我试图这么做,我就会被撕裂。我只是钻了个洞。”他挑起一根手指,向半夏做了一下示范。
嗯,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义了。半夏气恼地掀起披巾。“令公鬼,关于那些讨海人,我只是从书中对他们有一些了解。”半夏确实还知道一些书本以外的信息,但她还不打算告诉令公鬼,“但一定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原因才会让他们到如此遥远的地方来见你。”
“你还是这样!”令公鬼心不在焉地嘟囔着,“你转移话题的速度倒是真快,有时间我会去见他们的。”片刻之间,他揉搓着额头,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眨了眨眼,他又重新看着半夏。“你真的要留在这里,直到她们回来吗?”令公鬼确实是想摆脱她。
在房门口,半夏停了一下,但令公鬼已经朝内室走过去了。他将手握在背后,一路上不停地和自己说着话。他的声音很低,但半夏还是能听到一些,“你躲到哪里去了?饶不了你!我知道你在!”
半夏打了个哆嗦,走出令公鬼的住所。如果令公鬼真的要疯了,她也无力改变,上古神镜按照上古神镜的意愿进行编织,而他们只能接受它的编织。
半夏这时意识到自己正看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仆人,思量着他们中间有谁会是鬼子母的密探。她让自己停止了这种思考,这些全都是上古神镜的意愿。她朝黎枫点点头,缩起肩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朝距离这里最近的仆人出入口走去。
桃香小姐最好的马车离开了太阳大厅,后面跟着运箱子来的货车,现在那辆车上只有女仆和车夫了。马车里没有人说话,琥珀将手指拢在一起,若有所思地敲打着嘴唇。
一个令人着魔的年轻男人,一个令人着魔的研究对象。她的脚碰到了座位下面的一只标本箱,如果不带上适当的标本箱,她绝不会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