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马鸣嘟囔着。
这可真奇怪了,半夏怎么跑到虎跳河边去了?马鸣确信,当他离开平谷的时候,半夏还在雨师城,除非半夏也学会了令公鬼打开通道的技巧,那样她随时都能跳回去啊!她也可以跳到玄都去,为马鸣和貔虎军打开一个通道。
“你也不必担心半夏,无论她遇到什么麻烦,无论她的脾气有多么强,我都会把她拉出来。”这已经不是马鸣第一次替半夏火中取栗了,这次他大概也得不到什么感谢。景汐要去当鬼子母?他娘的!
“好,”令公鬼说,“好。”但他只是专注地盯着那张地图,然后他猛地将目光从那张地图上移开。在那一瞬间,马鸣以为他是要和鬼笑猝说些什么,但他只是从她面前转过了脸。“谢铁嘴应该和仪景公主在一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好并用蜡漆封上的信,“把这个给他。”他将那封信塞进马鸣的手里,就匆匆离开了帐篷。
鬼笑猝紧跟在令公鬼身后,半扬起一只手,张开嘴唇仿佛是要说话,但她突然又合上了嘴,将双手埋进裙子里,用力闭紧眼睛。风是从那个方向吹过来的,不是吗?鬼笑猝想要和仪景公主谈谈。令公鬼怎么让自己陷进这坛泡菜里的?令公鬼一直都知道该如何对付女人,令公鬼和子恒都是。
但这和马鸣不要紧。他在手里转动着那封信,信上面谢铁嘴的名字是一只女性的手写出来的,马鸣不认识蜡封上的印章————一棵枝叶伸展的大树上有一个王冠。哪个贵族会给谢铁嘴这种干瘪老头写信?这也和他不要紧。将那封信扔到桌上,马鸣拿起铜烟锅和烟草袋。“阿泽,”他边说边在烟锅里塞满烟草,“叫奚齐、彬蔚和楚焱进来。”
帐篷帘外传来一个惊讶的叫声,然后是一声“是的,马鸣”,接着又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鬼笑猝抱着双臂,带着坚定的表情看着马鸣。
马鸣急忙抢在她之前说道:“只要你和貔虎军同行,你就在我的指挥之下,我不想惹麻烦,我也不希望你添麻烦。”如果鬼笑猝真的要添麻烦,他会把她捆到马背上,一路送给仪景公主,即使他要用十个男人才能做到这件事。
“我知道如何跟随战争首领,”鬼笑猝重重地哼了一声,“但你应该知道,并非所有女人都像湿地女人那么软弱。如果你在一个女人不想走的时候硬要把她架到马背上去,她大约会用一把匕首刺穿你的肋骨。”
马鸣的铜烟锅差点掉了,他知道鬼子母读不出别人的心思————如果她们做得到,马鸣的皮大约早就被挂到白塔的墙上去了。但大约楼兰智者……当然不会,这只是女人们用的一个花招。马鸣相信,如果自己仔细去想,就能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不屑仔细去想罢了。
清了清喉咙,马鸣将没有点燃的铜烟锅插进牙缝里,弯腰去察看那张地图。虽然是在林地环境里,如果他加速行军,貔虎军大约能用一天的时间从那片空旷地赶到独狐陈。
但他要用两天,甚至是三天的时间,要让鬼子母们得到足够的警告,他不想让那些鬼子母受到更多的惊吓。他不知道一名被吓坏的鬼子母会做出什么事来。即使戴着这个徽章,他也不希望自己站在一名受到惊吓的鬼子母面前。
马鸣感觉到鬼笑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颈上,他听见一阵焦躁的咬牙声。现在鬼笑猝已经盘腿坐到靠着帐篷的地方,正一边用一块磨石打磨着她的匕首,一边看着他。
当彬蔚、楚焱和奚齐走进帐篷时,马鸣对他们说道:“我们要去挠挠鬼子母的下巴,援救一头骡子,把一个高鼻子的姑娘放到银蟾王座上去。哎哟,是的,这位是鬼笑猝,不要那样看着她,否则她会试着割开你们的喉咙,大约她也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喉咙割开。”鬼笑猝大声笑了起来,仿佛马鸣刚刚说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但她并没有停止磨利匕首。
片刻之间,半夏不知道为什么痛苦没有继续增加,然后她把自己从地毯上撑起来,站起身,她用力地抽泣着,浑身都在颤抖。她非常想擤擤鼻子,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痛哭了多久,她只知道从屁股到膝窝都火烧地疼痛着。她几乎已经无法站稳身体了,她原本以为可以稍微保护一下自己的衬裙早已被扔在一旁。泪水从她的脸上滚落,她站在自己的帐篷里,继续大声哭嚎着。
鬼营室、鬼纳斯和摩诃丽严肃地望着她。这里不仅有她们三个,其余的人大都靠坐在软垫上,喝着由一名高瘦屈从者端来的热茶。
真是运气,那名屈从者是个女人。她们全都是女人————智者们和学徒们,所有从半夏口中得知她是鬼子母的女人。半夏庆幸这次惩罚没有包括那些单纯以为她是鬼子母的人,否则她一定没办法活过这场惩罚了!惩罚她的原因是她说谎,不过她们的反应又让半夏感到惊讶。
有一头乌发、身材瘦削的沙倦惮是巫师山楼兰岩脊氏族的智者,她粗声粗气地说半夏不亏欠她的义,她会留下只是想喝喝茶。子宁塔也是这么说。但鬼乾一却似乎想要将她劈成两半,还有苏兰妲……
半夏眨着眼,想要除去模糊了眼睛的泪水,然后她向苏兰妲望了一眼。苏兰妲和三位智者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天,一边不时看半夏一眼。苏兰妲对她肯定是毫无同情可言,她们之中也没有人想要宽恕她。半夏从自己的一只箱子里找出的那根腰带又薄又软,但有她的手掌两倍宽,而那些女人全都很有力气,每个女人都会抽她六七下。
半夏一辈子从没感觉到如此羞耻,并不是因为她赤身裸体,红着脸,像婴儿一样哭泣。当然,哭泣也很让她感到羞耻,也不是因为所有这些人都在看着她被鞭打,或者是亲手鞭打她。真正让她羞耻的是自己接受惩罚时,反应竟然如此强烈,即使是一名楼兰小孩也会比她更克制一些。当然,小孩永远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但从道理上来讲就是这样的。
“结束了吗?”这个沙哑、不稳定的声音真的是她的吗?如果这些女人知道她是多么小心地聚积着自己的勇气,她们又会怎么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