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地上的人们排成有些松散的行列,他们四下环顾的目光中兴致胜过警戒,但他们预备弓箭的模样却十分熟练。即使已经拉紧弓弦,红河长弓仍然几乎和这些操弓人一样高。有了这些弓,锡城人可以把箭射到超乎想象的远,同时准确地命中目标。
子恒希望今天锡城人不需要用到他们的长弓。有时候,他会梦想一个从未出现过长弓的世界。而令公鬼……
“你相信我的敌人会在我……离开……的时候睡觉吗?”在他们等待柯朗打开通道时,令公鬼突然对他说了这句话。令公鬼穿了一件从马车里找出来的长衫,这件绿色麻料直裰做工非常精致,但并不是令公鬼现在经常穿的样式。
除了护法身上的衣着,以及楼兰的圣保衣,这是营地中唯一适合令公鬼的长衫了。实际上,子恒本以为令公鬼只会穿有刺绣的云锦衣服,因为从昨天一直到今天早晨,他命令人们把所有马车从上到下翻找了一遍。
马车被排成一列,马脚都被拴住,帆布篷和铁架被拆了下来。苍术夫人和其它向令公鬼发过誓的鬼子母们都坐在领头的马车厢里,郁郁寡欢。她们已经不再抗议,因为抗议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子恒仍然能听到冰冷而愤怒的嘟囔。至少她们勉强接受了。
她们的护法站立在那辆马车的周围,沉默而严肃。那些鬼子母囚犯都僵直而阴郁地站立着,周围环绕着所有没跟在令公鬼身边的智者们,也就是除了鬼营室和鬼纳斯之外的所有其它智者。囚犯们的护法被聚拢在一百步以外,他们用愤怒的眼光看着周围。
虽然他们大多受了伤,又有负龙守律看守,但他们身上仍然散发着冰冷致命的气息。苍术夫人的大黑马的缰绳被令公鬼握在手中,一匹四蹄健美的灰褐色母马成为了紫苏的坐骑。除了它们,其它鬼子母和护法的坐骑被分配给了毕月使,或者是充当马车队,其余的全都被拴在马车后面————这种分配引起相当大的骚动,相较起自己要徒步行进,鬼子母和护法们更加无法容忍他们的坐骑被别人骑乘。
“你们相信吗?烨道?翟凝孤?”
令公鬼问的是两名正准备走过通道的毕月使。其中一名身材粗壮,有着农夫般的面孔,他用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令公鬼,接着看看身边那名跛腿、相貌坚毅的老人。他们都在衣领上佩着一只银剑徽章,却没有那枚龙形徽章。
“只有傻瓜才认为他的敌人会在他背后无所事事,真龙大人。”那名老人用粗哑的声音说道。他的话听起来很像是一名士兵。
“你说呢,柯朗?”
柯朗愣了一下,似乎是很惊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是在乡下长大的。”他毫无必要地拉直自己的剑带,毕月使应该同时接受剑术和上清之气的训练,但柯朗对前者却好像并不怎么了解。“我对敌人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尽管他表现得很笨拙,但神态里也有着傲慢的成分,就像其它所有毕月使一样。
“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令公鬼轻声说,“你就会知道了。”他的微笑让子恒打了个哆嗦。令公鬼微笑着下达了穿过通道的命令,仿佛他们将在通道的另一侧遭遇攻击一样。他对他们说,到处都有敌人,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到处都有敌人,而且你永远无法预知下一个会是谁。
队伍仍然不停地从通道中涌出,在一片喧嚣声中,马车从杜麦的井到达了雨师城。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鬼子母们如同一群颠来倒去的冰塑雕像,她们的护法在马车旁边跑步前进,手握在剑柄上,眼睛不停地向四处搜寻着。
显然,他们在警戒尚未出现的敌人同时,也在警戒着已经在这座山丘上摆好阵势的军队。智者们带着她们看管的囚犯,结队从通道中走出,一些智者用棍棒驱赶着负责看押的鬼子母,那些鬼子母则完全装作智者和棍棒根本不存在的样子。
随后是突阕的屈从者,他们在一名枪姬众的看管下四人一排跑过通道。那名枪姬众给他们指了一个集合地点,自己就加入其它枪姬众的行列中了。
屈从者们成排跪在那里,像松鸦一样赤裸,像鹰一样骄傲。身为战俘的护法跟在屈从者后面,子恒从他们身上嗅到了强烈得盖过其它气味的怒火。然后是鬼玄元和其余的负龙守律与枪姬众,以及另外四名毕月使。这四名毕月使各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是之前那些毕月使的坐骑。随后出现的刑和他的翼卫队都擎着他们系有红带子的骑枪。
当令公鬼命令占西人殿后时,占西人显得很骄傲,大笑着,声音响亮地向雨师城人吹嘘如果突阕杀回来,他们会如何英勇地战斗。不过,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殿后,在所有人之后的是骑在苍术夫人的阉马背上的令公鬼和骑在灰母马上的紫苏。
鬼营室和鬼纳斯走在那匹黑马的另一侧,鬼千拓和六名枪姬众走在另一侧,柯朗牵着一匹模样驯顺的枣红马跟在他们身后。通道眨眼间一闪而逝,柯朗看着通道曾经所在的地方,眨眨眼,嘴角依稀露出一点微笑,然后笨拙地爬上那匹母马的马鞍。他似乎在和自己说着什么,大约是因为他的剑绊住了他的腿,让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他总不会现在就已经疯了吧!
现在,这座山丘上所有的人都为抵抗显然是没有发生的攻击做好了准备。这是一支只有几千人的小军队,但在厌火族人这一次跨越龙墙之前,这已经是一支相当有规模的军队了。
令公鬼策马向子恒缓缓走来,一边扫视着周围的原野。那两位智者紧跟着他,低声交谈着,同时看着他。鬼千拓和枪姬众跟在他们身后,仔细观察着所有方位。如果令公鬼是一头狸力,子恒会认为他正在嗅着空气,确认四周的状况。
他的高鞍头上横放着真龙令牌,那是一根两尺长的短枪,上面缀着白绿色的穗子,雕刻着龙纹。他不时将那根令牌在手中掂量一下,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