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菊走到侯黄氏面前,轻施躬身施礼:“大娘,我是樊玲珑。你咋过来了,我给你倒糖水喝。”
侯黄氏噗嗤一笑:“我说三妹妹,你胡说啥哩。你不就是我堂妹黄三妮吗,咋成了我侄媳妇樊玲珑了?”
刘汉山一直在旁边看着。脑海里不停地琢磨,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和做事的举动作,和樊玲珑在世一样。如果你闭上眼睛,如同她转世再生。鬼附身这种事儿,他见过。村里常有男人女人鬼附身,知道过去亲人近人的一切隐秘。也有一些人骗子,提前打听好人家的情况,上门骗人骗钱。看见侯黄氏和侯秋菊一来一往的对话,刘汉山觉得她俩在唱双簧。
为了一探究竟,刘汉山把黄秋菊拉到屋里,要刨根问底,把事情弄个明白。
“妹子,你费神费心地跑到俺家,到底想干啥?缺吃的,我给你装一袋面,今天给你送家里。缺钱,我衣袋里有铜板,你先花着。明天再给你送十个大洋。只要你说实话,别懵俺。装神弄鬼吓死人。”
黄秋菊倒是一脸娇羞,手脚无处安放,如同少女一般。“汉山,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外气,今天看到俺,你咋这么生分了?”
“以前叫你啥?”
“你高兴了叫傻娘儿们儿,不高兴了叫饭篓子,就是没有这么文绉绉地叫过妹子、媳妇或孩他娘。你一肚子坏水,俺不跟你计较那么多。”
刘汉山心里更是惊诧。结婚那么多年,两人在家里都是“诶”、“啊”称呼,只有在屋里才这么叫。这是他们两口子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还知道一些啥事儿,一块说。”刘汉山看她知道多少隐秘事儿,索性叫她都倒出来。
黄秋菊眼珠转磨一眼看了刘汉山一眼,那眼神里满满都是万缕情丝,让刘汉山热血沸腾。这撩人的动作,就是樊玲珑的拿手好戏。多少次,刘汉山为这眼神神魂颠倒。
“哼,你这人,说你啥好。看你平日话语不多,其实是哑巴牵驴,闷逮。第一次去我家,我和你在屋里说话。你看我家里人不在,就抱着亲。我力量小,挣不开你那双打铁一样硬的胳膊。你亲了我,又把你那熊掌一样的手伸进我的上衣,又搓又捏。这还不算,你拉着我的手,让我摸你那又粗又硬的地黄瓜。要不是我弟弟铜锣推门进来,你下一步就会办坏事儿。”
刘汉山满脸尴尬,他自己做过的事儿,不能不认账,只好点头。
“第二次见面,在我家没机会,走的时候非要我送你。到了村外的芦苇地,你就不老实。把我摁在苇草上脱裤子。你那家伙那么粗,那么硬,我咋受得了。你一点不吝惜人家,横冲直撞,暴风骤雨,把人怼得七零八落,晕过去几次。我说刘汉山你慢点。你说好我慢点。可是你触电一样更加快了节奏。我说刘汉山你轻点。你说轻点,可是你砸地基一样更用力。不是刘麦囤芦苇地外咳嗽一声,咱儿子要早出生大半年。”
刘汉山笑得不情愿,点头承认。心里想:“都怪你大爷我那不醒事儿的老丈人,不是他跟在我们后面偷偷监督,也不会吓得你落下病根。后来你和我一同床,就浑身发抖。”
“你和解蕊凝偷腥的事儿,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最清楚。你和她第一次在孔家大院,我就在屋后看着。你跟牲口一样,在她身上捣蒜,声音比小孩儿玩尿泥摔窝窝的声音还晌,我怕把你的地黄瓜弄折了,你却不管不顾。那个骚蹄子解蕊凝也真能挨能受,你那么大的力气,我三百斤的朝天力都受不了,她只是牛一样从喉咙底吼几声,如痴如醉,好受的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唉,我把窝给你们腾出来了,你也没能把她娶回家,可惜了。”
刘汉山满眼泪水,双手按在黄秋菊柔弱的肩膀上,黄秋菊趁势依偎在刘汉山怀里,轻声呢喃:“汉山,你不用怕,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个媳妇。你没有一个女人照顾,过的苦,我心里不落忍。我知道你对我放不下,可是,我们毕竟分别两世,只有等到百年我们才能一起。”
刘汉山再也忍不住了,把黄秋菊紧紧搂在怀里。
几天后,黄秋菊走进刘家,是刘麦囤套着马车接的。马车上用苇席扎个圆筒棚子,上面横七竖八系了几条红单子,车里铺了一床红底凤凰图的新被子,刘汉水三兄弟在家买菜做饭,亲戚邻居来了几十桌。
刘麦囤对后娘的到来,谈不上喜欢,也说出讨厌。毕竟自己年龄大了,又有张大妮的陪伴,对母爱渴望得不像以前那么迫切。
日子过得很快,在黄秋菊走进刘家十多天后,那天凌晨,刘麦囤和张大妮推磨粮回家,看到门口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粗布老鼠灰的夹袄衣服破旧腌臜不堪。姐妹俩站在刘家门口往里偷望,怯生生的,好像做贼。
刘麦囤问:“你们两个干啥呢?”
大一点的姑娘说:“找俺妈。她在这院子里。”
刘麦囤明白了,这两个小姑娘就是后娘撇在后刘庄的两个女儿。黄秋菊走时,将家里最后的几斤面,做了两锅馍留给女儿。用一块蓝棉布包了一身单衣,坐上刘麦囤地马车。俩孩子吃完了馍,按照娘的嘱咐,自己找上门来。
刘家的人完全可以把这两个姓侯的孩子赶走。只要刘汉山不认,她们与刘家没啥关系。
刘麦囤倒是善心一片,看到这两个没了爹,眼看又要成了没娘的孩子,想到自己没娘孩子的身世,心里涌出一股酸,眼泪差点流下来。他做主留下两个小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抚养。十多年里,两个小姑娘跟在刘麦囤屁股后面,小尾巴一样黏着。甩也甩不掉。俩姑娘长大成人,直至后来出嫁,都是刘麦囤操办,她们的嫁妆也是刘家出钱置办。
黄秋菊来到刘家,好像什么事儿没有发生过,平淡如水。自己以前说的话,做的事儿也忘了个干净,看不出与樊玲珑有任何关系,这让刘汉山很失望,也让刘家人诧异。
黄秋菊当了刘汉山的填房,刘麦囤后娘,一点也不委屈她。要知道,凭刘汉山的自身相貌和家庭经济条件,娶一个未婚姑娘是手拿把攥的事儿。黄秋菊是一个三十多岁,带着两个女儿相貌平平的寡妇,许多人对刘汉山的选择不理解,不知道情况的人说刘汉山不知道肉香屎臭,放着排场白净、油光水滑的大姑娘小媳妇不要,非要娶个带犊子的老寡妇。知道情况的说是黄秋菊身后有高人指路,装神弄鬼,把精明过人的刘大管家弄晕了。
刘曹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知道黄秋菊是在装,是在骗,可又拿不出真凭实据。他每天找茬,不给黄秋菊好脸色。只要看到黄秋菊,她撵鸡打狗,指桑骂槐。黄秋菊装作没有听见,大气不出,高音没有,依然干自己手里的活儿。她进了刘家,包括自己两个女儿,不再为填饱肚子发愁。现在的婆婆刘曹氏骂几声,她当大平调,能忍受,比起侯家那个恶婆婆,刘曹氏算是好人。毕竟,她能来刘家,自己也说不清是咋回事儿。
刘家人不喜欢黄秋菊,怪她骗人,装神弄鬼。尽然进了刘家门,就是刘家的人,刘家的事儿对她没有设防,这为以后刘汉山入狱埋下祸根。
黄秋菊来了,辈分也乱了。她和侯黄氏是堂姐妹,刘汉山喊侯黄氏大娘。这种情况,乡村有聪明的办法,就是各论各的辈。刘汉山该喊侯黄氏大娘,依旧喊大娘,黄秋菊该叫姐依然叫姐。
侯黄氏爱串个门,出黄家,进刘家,家里娘们儿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胡喷一通。以前,她找刘曹氏喷空,不受待见看冷脸,来刘家的机会少多了。现在黄秋菊来了,姐妹俩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私房话。刘曹氏看见了,心里反感,她最厌烦几个女人凑在一起瞎嘀咕,东家长,西家短,挑事儿捎话,弄得左邻右舍老少不得安宁,多生多少闲气。
“和你那个傻媳妇说,不要整天和侯宽她娘在一起,斑鸠发情猫**一样,嘀嘀咕咕咯咯哒叫个不停。”
刘汉山道:“人家姐妹俩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很正常,我要是去干涉才不合适。”
“你那媳妇大嘴叉子,一口能吃俩鸡蛋一个油膜,说话更是没准。家里有点事儿,捂不热就被传满一个街筒子。以后我们放屁都得瞒着,不然,侯家马上就能闻到。”
黄秋菊真的是有魄力,有慧眼。她在大饥荒滚滚而来的危难时期,依然决绝地走进了刘家。在她改嫁后不久,中原大饥荒如疾风暴雨般降临,中南省成了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