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堂的一天,对于黎栗来说似乎格外难熬,还好周行人际关系算好,其他人也没好意思上前打探谣言是否属实,一天下来也没出什么事。
其实黎栗担惊受怕,最怕的是席之昂护短与人打斗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下学,黎栗趴在桌子上蔫蔫地像棵经霜的小白菜。
没曾想刚走到学堂前院,席之昂仿佛突然下定决心似地停下脚步。
“我已经让家丁去查了,造谣的家伙别让小爷我逮着了,否则有你颜色好看。”席之昂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拳,关节处响起咔嚓咔嚓声。
黎栗在暗处抽了抽嘴角,一滴冷汗自额角淌下,虽然知道查不到自己头上,但总归是心虚。
她根本不敢抬头对视席之昂的眼睛,总不能说是系统背着自己干的吧,难道让席之昂把系统打一顿吗?
“唉别别别,席哥哥我们不要冲动,我们不要冲动,无论怎样,打人都是不好的行为。”打系统一顿算了,她还要不要回家了,你还不如把我打一顿呢。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叫谣言止于智者。”要走剧情走剧情,不能让事情顺着不符合剧情的方向发展,万一席之昂要找人打一顿的行为改变了剧本进行的方向怎么办。
“唉,就算谣言是真的,我们难道就可以因为周行哥哥的身世瞧不起他吗?一个人的身世并不是判定一个人好坏的标准,而且我们是周行哥哥从小到大的朋友啊。”黎栗长长叹气。
谣言总有一天都会不攻自破,但席之昂是找不出系统的蛛丝马迹的,有主角光环在,周行不会出事,而且,万一有心人利用席之昂的心理,借着太守家的势力,让无辜的人牵扯其中,那到时候又将如何。
黎栗不敢细想,赶忙打断席之昂危险的想法。
“确实如此,只是些子虚乌有的传言罢了。”
“要是抓不到造谣的始作俑者就算了,要是贸然抓人,周行是侯府公子,轻举妄动,对周行,甚至对委陵郡的百姓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总不能关心则乱,这只会搅得整个委陵郡人心惶惶,更加坐实了谣言的真实性。
“咔嚓”是树枝被人冷不丁踩断的脆响,黎栗转头望去,视线可及,苍郁竹树下周行偏偏头,高马尾扎起如墨般浓稠的发,露出脸庞皎洁的精致轮廓。
周行将残枝断叶随意地踢至一旁,银纹黑靴沾上扬起的黄尘。
“周家哥哥。”突然转角遇到周行,不由得心底咯噔一下,黎栗也不知道刚刚她和席之昂的对话是否被他听了去。
黎栗定定地楞在原处,就这么注视着周行自竹影林立中走出。
“那如果谣言的确是真的呢?”少年眉目舒朗,光影交错,有些侵略性但好看的凤眼随着唇角的笑意缓缓抬起一个弧度,纤长浓密的眼睫下满是掩不住的坦坦荡荡,仿佛刚刚偷听墙角的另有其人。
“周家哥哥,爹爹说过,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有些小草呢,生来就属于花园,一直被保护着,而有的小草呢,生来就在鸡脚旮旯的路边,时不时还有人来践踏。”黎栗令人十分信服地扬扬眉梢,一幅斩钉截铁的神色,在周行眼中格外天真坦然,带着分永不磨灭的稚气。
“周家哥哥你看,同是小草,命运却不同,这就是它们各自的身世,但是,周家哥哥,只要小草敢与命运作斗争,勇敢面对风霜雨雪,顽强地吸收阳光雨露,总有一天会成长为遮风避雨一棵的大树。”
黎栗真诚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妄图用一只手拍拍周行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是踮起脚尖够到周行肩膀也太费力了吧,周行有事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害得自己才堪堪到他胸口的位置。
黎栗一只手好不容易拍在周行肩上,下一秒又马上意识到,搞不好自己哪个举动去得罪他,小小年纪还在这故作老成说教,这可是将来会灭自己口的人啊,黎栗的双脚便控制止不住地颤抖,立刻将落在他肩上的手放下。
“看不出来,小栗子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么独到的见解啊。”他屈指抵注下颔,若有所思,看似十分赞同,爽快地点点头。
“嘻嘻周家哥哥谬赞了,在家中听我爹爹说得多了,见识当然也就多了,所以小小年纪才能如此独到的见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少瞧不起人了,黎栗心道,我偏让你不如意。
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的感觉可不好受,自己装作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周行面上笑嘻嘻的,心中肯定难受得不要不要的。
一囗一个周家哥哥,周行眉头微蹙,微微低头,黑眸凝视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不止一截的笑眯眯的包子。
相比席哥哥这个称呼,看起来只多出一字,亲疏却远远不同。周家哥哥可以代表安邑侯府与周行一辈所有年长于黎栗的男子,在黎栗口中,可以有许多个周家哥哥,而席哥哥却只是代表席之昂,只有席之昂一个。
“小栗子。”席之昂突然开囗。
“嗯?”黎栗立马应声。
“等下我们三人出去逛逛吧,听说最近又新开了一家酒楼,顺便再去吃个饭。”
“席哥哥,我还要先把课业写完呢,让周家哥哥陪你出去逛逛吧,我等下直接回府。”黎栗扬起一个敷衍的甜笑,不得不承认,与周行一同出行实在令黎栗压力山大,她不是很愿意与之同行,除此之外,自己也的确需要写作业。
虽然黎栗有时禁不住在课上大瞌睡,但毕竟还是现代人,即使黎栗是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大学生尚且需要写作业,而且为了看得懂这个世界的文言文,也要认真对待课业,另外,不完成课业的话,还会被夫子打板子,黎栗一想到夫子那花白胡子古板老头的模样,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正好,我的课业也暂且没有完成,黎小姐,不如我也一同留下来,完成之后一同前往。”伸手取一支悬于笔架上毛笔,就着砚台上未干的墨色,周行铺开象牙色宣纸,不由分说地开始动笔。
干干净净端端正正的小楷,一会儿宣纸上就落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哎呀,周家哥哥不必称我为黎小姐,席哥哥那样叫我小栗子,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周行一会儿小栗子,一会儿突然生疏的称呼,令黎栗心中莫名总有一种,被他看穿一切的,不自在的虚心感。而事实上,谣言的广为传播,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嗯,那我们等下一起去吃栗子鸡,听说新开的那家酒楼,栗子鸡是招牌菜。”周行将栗子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却头也不抬地握笔落字。
“栗子鸡”
“怎么了?小栗子。”周行顿笔,眉展微笑,歪头看她,纸上只留下一小点墨点。
没事没事,不就是文字游戏嘛。
“没什么,小栗子我最喜欢吃栗子了。”黎栗抿抿唇上淡淡的牙印,抬手,一张宣纸布满乱七八糟的墨痕,彻底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