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栗咬咬牙,狠狠地闭眼,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地慢慢悠悠地磨墨,祈祷周行赶快写完,自己好逃脱与他一同出行的命运。
谁曾想周行比她更慢条斯理,选择性忽视黎栗恶狠狠的眼神,自顾自地垂眸运笔。
二人周身宁宁静静,笼罩在醺和的墨香中。
“哎呀,小栗子快点写,真慢,万一耽误了我们宝贵的时间,你担待得起吗?”席之昂仰躺在中庭布满青苔的石阶上,侧手百无聊赖地投着小石子。
石子漫无目的地打落中庭内开出小碗形状的紫红色芍药花朵,花瓣簌簌落下,四周已积了松松的一圈花瓣。
“席之昂,你何时学会同小孩子计较了。”闻言,周行停笔点墨,扬声打趣。
黎栗就当没听见周行的话,“席哥哥,别投了,万一打碎夫子的宝贝玩意你又该挨罚了。”
闻言,席之昂随即转移阵地,往中庭中满溢的小池子投石,清清澈澈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叮咚——”碗莲倾向水面,微微浸在潮湿的水雾的挺水叶片微微摇曳。
池子周边供人观赏的瓷瓶无力歪歪扭扭挣扎几番,兀自倒下去了。
空气凝结了一瞬,静得像是缓缓飘动的游丝。
看着碎了一地的莹白瓷片,黎栗与周行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各自将桌案上的纸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
周行轻咳两声,面露沉重,拍拍席之昂肩膀,“做人,要敢做敢当,要积极承认错误,我在门外等你。”
“席哥哥加油!”
黎栗握拳沉肘,复大跨步自席之昂身边钻过,一溜烟地出了中庭。
“席之昂!你小子又打碎我的东西了!”夫子怒吼响彻整个学堂,震得黎栗步子一顿。
然后是席之昂一边认错一边哀嚎的声响,不出意外的话,席之昂正被夫子追着满院子跑。
“哎哎哎,夫子别别别打屁股啊。”听着席之昂的惨叫,黎栗躬身笑出了点点泪花。
待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出了学堂,只见周行翻墙落地,双手抄袖得意地弯唇。
“反应还挺快嘛。”
“嘻嘻,周家哥哥也是呢。”黎栗眯眼假兮兮地笑得龇牙咧嘴。
对席之昂事事作妖的行径,黎栗早已形成了一种如鱼得水的灵巧了。
“唉,就在这等等席哥哥吧。”黎栗抻抻头,挑个门槛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周行双手交叠,后背抵墙,仰头望着天上的流云随风变幻。
不一会儿,席之昂扶着屁股,抽着冷起出了学堂,口中不停地嘟囔,“这叫什么事啊,我都这么大人了,还打屁股。”
一转头,瞥见门口等待的周行和黎栗,席之昂立马噤了声。
“席哥哥,你不是说要去逛逛吗?走吧,再不走就很晚了。”黎栗强忍着笑意,推搡着席之昂向集市走去,周行也紧随其后。
天色向晚,秋意淡淡,贩夫走卒,伛偻提携,映入眼帘,欢笑交谈与沿街叫卖,不绝于耳。
“这位小姐,这位少爷,看看新出炉的糖炒栗子吧。”
板栗在锅炉中来回翻滚,棕色外皮微微绽开,与冰糖和炭粒依偎,裹上一层层糖色。
黎栗禁不住地吸吸鼻子,板栗香而甜的气息萦绕鼻息。
即使想起刚刚周行恶趣味的行径,黎栗仍忍不住吞吞口水,但又强忍着将头偏向一旁。
黎栗正迟疑着,忙不迭间,周行已经将几文铜钱放在了案板上。
小贩麻利地装满一纸带板栗,递与周行。
周行单手提溜起纸袋,一纸袋热乎乎的板栗随即落在黎栗手中,有些烫手。
秉承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原则,黎栗蹦哒着跳起,举到周行面前,又怕他矫情不吃,黎栗将一颗剥好的栗子抵在周行嘴上。
“周家哥哥,你尝尝这个吧,很甜的。”
一颗剥好的栗子不留神就被她塞进周行口中,等周行回过神来,栗子已经吃进嘴里了。
“快嚼嚼,是不是很甜。”
只见黎栗歪着小脑袋望向他,笑盈盈的,眼里有星光点点,周行动动唇,唇上留存着清晰的栗子的柔软饱满的触感。
“周家哥哥,对不起啊,我和席哥哥不是有意在背后议论你的,我真的觉得你很好。”黎栗趁着投食的间隙,连忙解释。
黎栗剥栗子的速度很熟练,不一会儿就剥出几个光溜溜的栗子出来,栗子粉粉糯糯,丝丝超标的甜味在口中游荡,有些太甜了,周行顶顶颚,眸光闪动,鸦羽黑的长睫低低垂下。
刚出锅的栗子有些太烫手了,没剥几个,黎栗就抽抽气,时不时用手碰碰耳垂。
“周家哥哥,把手摊开一下。”
鬼使神差般,像是被下了控制行为的咒语,周行将手不由自主,木讷地打开,让白净的带着微微湿意的手心向上。
黎栗将一把栗子放在周行手中,马上周行一手心都是栗子,是黎栗最喜欢的食物,刚刚剥好的,尽数给了自己,金黄黄,明亮亮,照得周行心脏不自觉发慌。
周行只觉耳根微烫,恍惚地回了句,“我不跟小孩子计较。”
“我就知道周家哥哥人最好了。”闻言,黎栗发出小雀一般的欢呼声,胸前悬挂的玉石轻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