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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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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赀巨程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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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姝的眼底好似有烟波浩渺的云雾,她抬眸朝亭外的崇山峻岭望去,风光旖旎,这漫山明黄会随着秋末的凛冽秋风消散怠尽,就如同往事早已如梦幻泡影,柳姝嘴角微微扬起,却依然不看还盯着自己的沈逸珩道:“想来是沈公子的心爱之物吧。”

    沈逸珩亦随着柳姝的目光朝亭外望去:“此物出自於奚国。”柳姝闻言笑意深了些许,却透着不以察觉的怅惘,语气低沉道:“於奚国已灭,族人尽散,沈公子留着此物不妥。”沈逸珩将玉珏复又收入怀中:“你亦道这是本公子心爱之物,自是要妥帖收着了。”

    柳姝闻言蓦地起身,眉宇间皆是恳切,低沉唤道:“沈逸珩,”她的眸中带着些许挂念“沈氏一族你当真不顾了?”沈逸珩被柳姝的话语戳中要害,霎时无言。

    “你沈氏一族上下千余人,元勋宿将,辅弼大臣,功高盖世,皇子权权相争,永荣帝已然动了压制勋臣戚畹的心思,朝中更是对你沈氏虎视眈眈,既希望你沈氏为之助力,却又无不忌惮,你沈氏早已置于凌厉刀尖之上,进退维谷,你必得为你的族人如履薄冰,你该……”

    沈逸珩起身上前半步,瞧着柳姝的眸光怅惘而不怿,打断道:“故此,你便只当不认识我?”柳姝愣怔片刻,忆起昔年她途径信国公的藩地傫城,边疆战事不断,滹兰鞮和佤鞑邪合盟大举进犯葑崮关,他经丧父之痛想去寻得父亲的尸骨却累倒在死人堆里。

    柳姝抬眸撞上沈逸珩微蹙的眉,想要再说些甚么,心底满是无奈,最后带点气恼的朝沈逸珩道:“我……对!不认识!”沈逸珩见柳姝气馁又对他无奈样子甚是好笑,望着已经走出小亭的背影轻笑。

    清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袅袅背影好似在花海中绽开,透着朦胧的坚韧和孤寂,飘飘忽忽,隐隐约约,好似无人搀扶顷刻间就要坠落在地,他再也无法作壁上观。

    沈逸珩拿起柳姝落在石墩上氅衣,跟上前去从后为她披上,见柳姝惛懵的缓缓转过身子,一双翦水秋瞳格外楚楚动人,替她拢了拢氅衣,柔声道:“那此番便是认识了。”柳姝起身上马,拉着缰绳向前走去,见沈逸珩亦翻身上马,跟上前来与她并排而行,微微气恼问道:“沈公子跟着我做甚么?”

    沈逸珩心下一动,温润又略带潇洒笑道:“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柳姝的眸光深邃,微微嗔恚道:“沈二公子……”沈逸珩冁然二小,满脸‘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撩拨道:“阿姝唤我淇陌便可。”

    柳姝一言不发,毫不理会沈逸珩一幅纨绔状,打马疾驰,沈逸珩见状亦打马,片刻便跟上前去。明黄萧疏树木在他们身后远去,秋风似寒刃,却没了刚才的冰凉感,沈逸珩全身慢慢被暖意袭卷,眸间只留她摇曳浮动的青丝,马上之人轻扬肆意的背影,空气中充盈着杜若清香,暧昧而缱绻。

    轩澈望着柳姝和沈逸珩远去,颓唐道:“主子该伤心了。”汐洛眉心一蹙一时不知是否去给裴宓回个话,此刻如芒在背:“先跟着吧,此人不像会对姝主子不利。”

    柳姝一路疾驰,领先沈逸珩些距离,蓦然间她觉察远处有马蹄疾驰的声音,她敏捷勒紧缰绳,闻声辨别声音的方向,人马在二十以上,她迅疾扫视眼前道路,朝另一条岔路疾驰而去,沈逸珩亦跟随而去,一段路程后,两人翻身下马,隐匿于灌木从中。

    只见那路人马由一人领头朝另一方向疾驰而去,一刻不停歇,马上之人各个体魄健硕,透着杀伐之气,皆戴斗笠着锦衣,为首的领头人倒格格不入。

    柳姝双眼微阖,沈逸珩屏气凝神,直至人马远去,柳姝回过神才见手腕被沈逸珩紧扣,两人咫尺之隔,沈逸珩将整个身子将她挡住,将她护在身后,柳姝好似能听到沈逸珩的心跳,她的面颊猝不及防晕染上红晕,倏尔间她便从沈逸珩手中抽出了手腕:“可识得?”

    沈逸珩见空荡的掌心怅然若失,随即看向人马消失的方向道:“骊山左卫兵曹参军刘穆。”柳姝冰冷的双眸闪过一丝凛风:“亲军?”她望着人马消失的方向,那正是骊山马场的方向,永荣帝的亲军卫参军此时提前带着这些杀手奔赴骊山马场,目的不言而喻,可他们又将潜匿在何处呢?柳姝,摩挲着书中适才摘下的树枝。对了,围猎禁区!可是永荣帝要对谁动手呢?

    柳姝开雾睹天,低喝一声:“不对!汐洛!”此时汐洛已经出现在柳姝身后:“姝主子。”柳姝转身眸光凌厉道:“你带一对人马前去骊山马场探查,查清他们潜匿于何处,密切监视行踪,不可擅动,有何情况立刻回禀于我。”汐洛听了令即可启程。

    此次秋狝厝火积薪,刘穆如此行事断然不是永荣帝授意,柳姝看向一旁的沈逸珩,沈逸珩会意看向柳姝道:“刘参军是刘淑妃长兄之子。”

    刘淑妃乃是十皇子李泽煜生母,是了,这十皇子李泽煜为八皇子李慕銂马首是瞻,八皇子此番也该动手了,九皇子李玄烨秋狝后便会就藩,如若他再不动手,太子便会先发制人逼他就藩了。柳姝冷笑一声扔掉手中折成碎屑的树枝。

    沈逸珩阴鸷目光倏尔散去,饶有兴致的看向柳姝:“你这般自行在我面前曝露,可是愿与我在这曳都合谋生机?”柳姝闻言看向身侧的沈逸珩,似笑非笑道:“你怎知我不是为除掉你沈氏一族?”

    “你……”沈逸珩脸上的笑容僵滞,指着柳姝半天嘟囔半天却就一个字,只得气馁的放下手叹气一声。柳姝此番赢了,眸光略显自得的调笑:“怎么?沈公子要先除之而后快?”

    沈逸珩瞧着柳姝噙着笑意的眸子,败下阵来,这女人这三年都去何处鬼混了,竟没有半点消息,如今再见好似不是那个阿姝了,她到底经历了何事?沈逸珩瞧着柳姝眉间的笑意,明亮如往昔,唯独多了那黑夜星辰般的浩渺孤寂,远山如黛朦胧难辨前路,像下一刻就要将他拖进去,让他跌进一盘迷局,他却莫名耽溺想要尽致淋漓。

    倏尔沈逸珩又调笑道:“阿姝将身后那位一并遣去如何?”柳姝收了笑意去牵马:“他得跟着我。”沈逸珩跟着去牵自己的马,粲然保证道:“我护着你!”柳姝翻身上马嗔笑道:“沈公子还是先护好自己吧!”言讫打马而去。

    柳姝在一处庭院前翻身下马,沈逸珩随行其后,庭院里老者闻马蹄声出庭院迎接:“见过四姑娘,太夫人昨日便传消息来了,姑娘怎的没有派个人跟着?”桐伯目光觑了一眼柳姝身后的沈逸珩,见来人织金锦袍,不禁忖度:“这位公子是?”柳姝涩然道:“……桐伯,不用管……”沈逸珩却喜形于色道:“我便是来跟着你家姑娘的,老伯可否给口茶水喝?”

    桐伯骤然反应过来此番失礼,急忙引着柳姝和沈逸珩进院子,吩咐人备好茶点。两人进入正厅,柳姝取下氅衣,一老妇人急忙上前接过,目光却在柳姝和沈逸珩之间来回打量,瞧见柳姝凛然的目光,老妇人讪讪道:“姑娘上座。”

    柳姝上前落座,见沈逸珩正左右打量着正厅,目色凝然,柳姝不再管他,嫣然一笑对老妇人道:“可是桦姨?常听祖母提及您。”

    桦姨刚刚见柳姝神色严厉,一眼见过就知这四姑娘正如传闻中秀外慧中,精明能干,早听闻她在庄子上将太夫人的庄田店铺打理得仅仅有条,手段更是不可小觑,此番又见她待人还算亲和,一时竟然拿不准她的秉性,倏尔笑道:“是是,承蒙太夫人厚爱。”

    厅外桐伯亲自端上茶点,上好茶点,柳姝端起茶凝笑道:“桐伯,麻烦您且将近一年账簿拿来吧,今日我就在这核对一番,我便明日再回了。”沈逸珩闻言转过头俨然惊诧的问柳姝:“明日再回?”他只顾着追着柳姝跑了,不曾想她今日要在这住下,一时纳罕。

    柳姝自顾的喝茶,不置可否,桐伯笑道:“偏厅还有一间厢房,我这便去整理出来。”柳姝刚想吩咐,便被沈逸珩截断:“这便是妥了。”便暗笑的自顾坐下吃起茶来,他这一番随遇而安让计谋不得逞的柳姝好不惘然。桦姨打圆场道:“我这就去将账簿给姑娘带来。”

    桦姨拿来账簿,柳姝命桦姨备好茶点,柳姝便在里屋翻看起来。沈逸珩在柳姝的身侧坐着,时不时盯着她手中翻着的账簿,忽而又盯着柳姝白皙如玉的柔荑在算盘间来回波动,咽喉处不禁一阵燥热干涸,撩得他只得喝下几口酽茶,乞料却压制不住他心底的潮热。柳姝大多时候则心无旁骛,每当她翻过账簿的最后一页,抬眸就见沈逸珩已经将她要拿的账簿递向了她。

    沈逸珩意味深长的瞧了一言柳姝,端起茶盏:“我也有不少田庄。”柳姝依然低着头淡淡道:“嗯,沈氏富埒陶白,赀巨程罗。”沈逸珩神色一滞,这柳姝这话透着揶揄,沈逸珩放下茶盏逗笑道:“无人打理呢!”柳姝故意盯着账簿:“嗯……”心中却思忖,这人谎话说得这般道貌岸然。少顷,沈逸珩又轻轻唤道:“阿姝?”

    柳姝无可奈何的放下手上账簿,抬眸道:“陛下和皇太后必会为你寻一位贤良淑德的佳偶,届时自会为你打理。”沈逸珩默然,宫宴之上信国公一言定然让永荣帝上心了,定会在皇家为他指婚以笼络牵制沈氏,来巩固李家皇权,他的婚事无法自己做主,思及此他不禁闷海愁山,蓦地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孜菂!”沈逸珩属实气恼,这老头子就知道给他挖坑。“主子?”孜菂纳闷,自家主子最近很是反常。沈逸珩气鼓鼓道:“将老头子的酒窖给搬空了,回傫城前都没得好酒给他喝了!乘隙你亦问问他何时启程,就让我在曳都城锁着算了,此番他大可称心如意了,我便不由他操心寻个人管束我了!”

    柳姝在屋内听得真切,暗自发笑,幸灾乐祸。孜菂纳罕怔怔盯着沈逸珩道:“主子,老公爷还要陪皇上去秋狝呢。”沈逸珩神色不忿:“让你去就去!他放着阿姐和大哥的婚事不操心,却不让我好过,没道理!”

    孜菂诺诺的去了,沈逸珩一屁股坐在院中石墩上,柳姝噙着笑意从屋内出来,见背对她的沈逸珩胸口起伏着,气急了,不知在思虑着甚么。柳姝咂摸一番,随即似笑非笑对着站在庖厨门扉处盯着她和沈逸珩不知所措的桦姨道:“桦姨,再备些吃食吧,若是有冰块更好。”

    沈逸珩闻言转过身子看向柳姝,桦姨无所适从道:“这里没有冰窖呀,姑娘需要冰块作甚么?”柳姝笑容可掬:“给他降降火。”说罢也不再看沈逸珩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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