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晏清心里一阵凉意,温映池怎么又要搅进混局当中?今日这一轮pk,皇后都发话以示结束了,她却非要出声给易桂华撑场。
正沉浸在碾压胜利中的姚既云立即冷下脸,“娴嫔妹妹有何指教?”
温映池的声音很轻柔,说出的话也同样轻飘飘的让人捉摸不透,“论才识,晔妃娘娘自然是远胜于嫔妾,只是娘娘方才言辞间的意思,是皇上与太后封赏你我二人,都是为了让后宫和睦。晔妃娘娘,难不成,不封赏你我二人,我们就要在后宫中起争端吗?嫔妾诞下七公主,如今既为妃嫔也是母亲,一言一行无一不是恪尽职守,从未起过任何的妒忌相争之意,晔妃娘娘难道不是吗?”
穆晏清倒吸一口冷气,想着温映池若是在当代,一定是营销号的一把好手啊!看这过度解读又无中生有的能力,姚既云这样饱读诗书的才女压根不是对手。
姚既云难以置信地冷笑着说:“素日倒是小瞧了娴嫔,竟有如此出色的狡辩。”
易桂华见终于有人撑腰,立即就来劲了,“这是狡辩吗?晔妃,娴嫔所说的可都是引自你方才的滔滔不绝。”
“敬贵妃娘娘说笑了,”穆晏清起身道,“娘娘们皆是恭谨贤淑之人,皇上是明君,自然清楚奖罚分明之理。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岂会因位分而起了妒忌相争之心呢?这岂不是在质疑皇上与皇后娘娘?”
“穆答应不愧是晔妃娘娘调教过的,伶牙俐齿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易桂华一出声就往陈年旧事上面扯,又扫了一眼骁嫔和晔妃,说:“本宫记得妹妹至今尚未侍寝,又怎么如此了解皇上?看来是皇上的风华绝代,也引得妹妹心生仰慕了。”
穆晏清心里一句卧槽,难怪暗中投靠易桂华的杨贵人也是营销号一把手,温映池如今也能颠倒是非,看来都是易桂华亲自调教的。
皇后说:“敬贵妃可别取笑她了,皇上贤明,是天下之福,又何须往男女之事扯上去呢?你与本宫都是当了母亲的人,何必取消她们年轻姑娘的心思?”
皇后已经是提了易桂华的地位,给足了脸面,易桂华念及姚既云刚才的一番“指教”,便领了台阶,没有再做追究。
刚出了正殿的门,穆晏清就看见一位貌美女子,走来时正抬手挡着阳光,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夺目的金镯子,在阳光下璀璨生辉,更显肤白。
穆晏清只是低头走过,没有上前,却不料沈莲突然喊住了她,“这位可是穆答应?”
突如其来的招呼,穆晏清也躲不开了,行吧,既来之则对戏之。她只微微颔首,说:“嫔妾正是,沈姑娘安好。”
沈莲慢慢走过来,眼神往四周的看去,说:“都说穆答应聪明伶俐,果真名不虚传,你与我不过遥遥一面之缘,却也能将我认出。”
穆晏清说:“虽只是一面之缘,但沈姑娘如此沉鱼落雁之姿,晏清怎能过目即忘?能让沈姑娘认得,晏清与有荣焉。”
“果然是让皇后表姐高看一眼的人,”沈莲微扬起脸,垂眸盯着穆晏清,“有几分聪明心思,不过这心思若是摆得太高了,可不见得是聪明。”
果然来者不善,穆晏清还不知道沈莲到底想怎么样,眼前这个情况,肯定是能躲就躲。“姑娘谬赞了。素闻沈姑娘深得皇后娘娘信任,又体贴入微,姑娘若有指教,晏清洗耳恭听。”
沈莲不屑地挪开了目光,说:“你不必拿皇后表姐来压我,她会被你的巧言谄媚而蒙骗,可我不一样。别以为宫里的娘娘们个个都会被你玩弄,我且看你能得意多久。”
穆晏清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在哪儿,沈莲只与她第二回见面而已,上来就这样针锋相对,话里的风向明显是无中生有的黑热搜。她佯装委屈,眼眶含泪道:“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我敬爱有加的主子,我怎敢玩弄,又怎能玩弄?晏清愚笨,不只是哪里得罪了沈姑娘?还请姑娘指教。”
沈莲看见秦佩英正这边走开,嗓门提高了几分,说:“你出卖旧主上位,又仰靠皇后表姐,等着她提携你一把好在皇上面前分宠幸,这种狡诈阴狠的心思,你以为你会得逞吗?你以为就凭你,就算有皇后表姐帮你,你便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吗?你妖言惑……”
“沈姑娘慎言,”秦佩英带着不由分说的气势,听不下去就直接打断,“穆答应就算位分不高,也是正经的主子,皇上的妃嫔,姑娘好歹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如此中伤污蔑,是何道理?”
穆晏清看秦佩英直接上来硬刚,先是隐约惊了一下,可见秦佩英丝毫不含糊的“护短”,心中便踏实了几分。
沈莲被这一通中气十足的指责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就显然不服气,说:“她玩弄心思,妖言惑众,把你们一个个耍得团团转,意图勾引皇上。我是皇后表姐的家人,见不惯这种自作聪明之人。我不过直言说几句,骁嫔如此气势又是要如何?”
秦佩英笑意讽刺,说:“攻城略池也要师出有名,穆答应向来谨言慎行,从未见罪于皇后与姑娘,姑娘若觉得穆答应有什么不对,咱们一起去皇后娘娘面前分说。这后宫可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的,姑娘是外戚,可别记岔了。”
秦佩英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这可给了心比天高的沈莲狠狠一记耳光,她恼羞成怒,往秦佩英面前逼近几步,正要发作,魏姑姑脚步匆匆地跑过来,微笑着说:“姑娘原来在这儿,皇后娘娘备下了早点,还等着姑娘去说话呢,姑娘请吧。”
沈莲看到魏姑姑过来,忙放下手扯了扯袖子,遮住了手镯,这才一脸不甘地走了。
魏姑姑跟上去前,极快地回身微微垂首示意,算是替皇后表达了歉意。
穆晏清有些不明所以的后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都不知道,说:“秦姐姐,这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人,再有下回,你可不要这样替我出头了,随她得逞几句也无妨。”
“我可不是今日才看不惯她,从前不计较是我见不到她,也寻不着由头。从前嫌弃我秦家的时候,她的嘴脸可比现在还要难看。”秦佩英似乎还没消气,说:“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我跟你说,就算她要继续为难你,咱们大可以闹到皇后面前去,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穆晏清才知道,原来沈莲和秦家还有过这么一出,“如今看来,姐姐倒要庆幸她没有成了你的嫂嫂,否则,这样的人可就把家里闹得不得安生了。”
秦佩英想想又觉得有道理,话头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她到底因何如此刁难你?”
“我与你一样,也是一头雾水呢。她口口声声说我要仰仗皇后去分皇上的宠爱,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无中生有的黑热搜,原来什么时候都会有。
采莲还在气愤地搓着小帕子,说:“瞧她那个轻狂样子,跟自己也是妃嫔似的,就算主子是个正儿八经的要争宠的人,关她什么事?”
“这倒也是,”秦佩英深以为然,“且不说皇后与我都知道你的为人,就算你真的想做宠妃,也是人之常情,她急个什么劲儿?”
穆晏清灵光一闪,似乎捉摸到什么东西,问:“秦姐姐,这沈姑娘心眼这么高,可曾属意过哪位郎君?”
秦佩英细想想,摇头道:“不曾听说,满京城除了皇上,听说连燕王这么尊贵的,也曾在皇后的考虑中。只不过,燕王风流,家中早就妾室成群,别说皇后心中不甘,沈莲也肯定不依的。”
穆晏清这才敢大胆往一个念头猜测:沈莲也想当宫里的主子。可她想当什么主子,与我何干?
顾甯川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做妃子,近水楼台找皇后不就好了?何苦要为难你?”
“那就是她觉得甚至确定过,皇后不会成全她呗,”穆晏清嘴里正嚼着葡萄,“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会捧自己的表妹去做自己丈夫的女人?”
皇上就一个,可不同于大花带红了小花这么简单,皇后极有可能知道沈莲的心思,却视若无睹。
穆晏清想了想,觉得沈莲的恨意不会这么简单,说:“小川,你熟悉延禧宫附近的路,这些日子留意留意,看沈莲有没有过去。”
顾甯川立马反应过来,“主子是疑心……沈莲和敬贵妃走到一起了?”
穆晏清推理完剧情线,说:“沈莲对我指责是听着有理有据的,我总觉得那不像是随便听来的几句议论就能有的,但愿这是我的错觉,否则,她二人要是真的联手,可就不好办了。”
顾甯川没有犹疑,点了点头。
采莲还气着,理所当然道:“主子要是想知道,何不直接问皇后娘娘?她这么喜欢您,您也可以借着问这件事,向她告一状啊!沈莲区区一个外戚,往远了说,与皇后娘娘都不是一个姓的,对妃嫔如此无礼,娘娘不会坐视不管的。”
“傻丫头,你也知道往远了说才是外戚,可是在更多人眼中,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族,太子也要尊称一声表姨。有句话叫‘血浓于水’,皇后再如何看好我,我也只是一个末流的妾,如何要这样上纲上线地让皇后罚她自己的表妹?”
在任何境地,正视自己的位置就是首要,穆晏清就想继续扮演一个乖巧又不任人欺辱的小花就好,把日子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没有顶流大花的命,可千万不能先自己把自己当大花了。
一旁的顾甯川静静地凝视着穆晏清,越来越沉迷她这样不卑不亢又冷静清醒的模样,低头浅笑,安慰采莲说:“照主子这么说来,皇后也不是坐视不管了,至少及时将沈莲叫走了,不然今日还不知道要闹到如何地步。”
穆晏清想起上回中了易桂华的计,皱眉说:“小川,上回的事情给我们一记教训了,事情既然可能和敬贵妃扯上了关系,我们不得不提个心眼,你不论跟踪到什么,千万不要一时冲动继续深入,你先回来告诉我,知道吗?”
顾甯川点头“嗯”了一声,“知道,我会小心的。”
宫里的狗仔队可是个高危职业,顾甯川悄悄潜伏了几日,为防打草惊蛇也没有逗留很久,加上易桂华宫里出入的人实在也多,一时倒没有看出沈莲和延禧宫有往来。就在他也决定继续蹲守一些日子的时候,这一日的傍晚,他正要离开延禧宫的时候,突然窥见几个宫人正端着一锦盒往延禧宫里进去。
他霎时停下了脚步,定睛一看,那锦盒的纹样兀的给了心中一阵痛击。
顾家昔年如日中天的时候,他曾随父亲去过一趟边境,曾见过这种纹样——那正是五年前被易廷和秦家率军大败,如今已归顺大蔚的外族颜勒所用到的一种纹样。顾甯川躲到更靠近他们的地方,看仔细些才知道,那锦盒的式样是从前的旧式样,没有在边境生活过的人轻易看不出来。
从家里被诬陷与颜勒通信叛国至今,顾甯川只匆匆见过颜勒部落时下所用的一些纹饰,如今再见到这些泛着悲痛回忆的东西,心里一阵触痛之后,蹑手蹑脚地跟上去。看到那几人进了延禧宫,显然那些东西是作为贺礼送给易桂华的,顾甯川仿佛突然抓住了一丝光亮,躲到侧门处就跃上了围墙。
幸而已经夜色四起,他伏在围墙上并不显眼,之间几个宫女捧着礼盒直接进了正殿,闻铃出来看了看四周,就将送东西的宫女都撵出去外面候着,把门关上了。
顾甯川心头一紧,也许有机会能探听到什么,可是延禧宫守卫颇多,他废了好一番声东击西的功夫,才得以藏身在正殿侧窗的梁上,屏息静气。
“东西虽不名贵,还算精巧,难为乌戎的人这么有心了。”
乌戎是颜勒如今的首领,五年前颜勒溃败,乌戎的父亲战死,颜勒归降于大蔚后,就由当时作为长子的乌戎即位。顾甯川听易桂华那熟悉的语气,很明显这并非是她第一次收到颜勒的东西。
“他们为了祝贺主子晋封,特意嘱咐了边境的本部也预备着礼物,等到时来京城进贡时再献上,如今赶着送进来的,想来已经是倾尽全力能准备的了,乌戎当真是知道知恩图报,不枉我们的一番筹谋。”
“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才能走得长远,乌戎若是蠢到连该讨好谁都不知道,助他夺了首领的位子有何用?”
藏于屋梁下的顾甯川越听越心潮涌动,指尖恨不得掐进木梁中,他只恨如今皇帝不在这里,更无法立即将易桂华拖到皇帝面前对质。空口无凭,今日走出去了延禧宫,他也只能当不知道过这件事。
可父母兄长和亲如家人的将士惨死战场,他苟延残喘了五年,难道如今明知仇人在前,也什么都无法做吗?顾甯川死死捏着拳头,只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若此时冲进去,定能将易桂华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