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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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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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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钟杜武顿悟的模样,白棠伸手脱下自己洁净的外袍,开口:“所以这路,只能一个人走得。”然后将外袍丢了上去,刚好让钟杜武接在手中。

    “换上,邋里邋遢,这要是上去了还不丢死个人。”

    径直转身就要下山去,竟是不见得丝毫遗憾留恋之感。

    钟杜武嘴角张合,终是开口:“这般放弃,可能心甘?”

    白棠背着钟杜武摆手,走得痛快彻底,走得矫健稳重,走得心甘情愿:“看过就好,这山嘛。”

    身影入了草木之中,有擦碰枝叶的骚动声传来,接着终于是没了浓云里,再也消失不见。

    “也就那样。”

    “后会有期。”钟杜武手里攥着白棠那洁净衣衫,冲山下敬重抱拳,认认真真开口,不闻回应。

    满身的草木汁液味道混着血腥气,钟杜武抬头看眼前不着边际的山路,把外袍悉心叠好塞入衣襟,动身走去。

    模样狼狈的钟杜武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只见得一股莫名气息涌动着,眸中有清明的瞳光闪烁,脚下如飞,极速而驰。

    “此子不错,心性上等,资质聪颖,吾甚喜之。”山上有人居于云雾之中,看不得清晰容貌,隐约看出那魁梧身材,只坐在那,便有惊人气场流露。

    不及说完便有人出声反驳:“虽是不错,年纪有些大了,错过了最佳的入道时载,这心韧阵,恐是过不了了。”

    那魁梧身材之人朗声笑着,音如闷雷震耳:“年纪如何,不过及冠年纪,来得及来得及,若是上得山来,此子,吾混然峰要了。”

    云雾稍淡,朦胧中透出数道人影,并排而坐,身前混沌皆是不见容貌。

    此时,其中有一悦耳女声,宛若天籁传来:“哦?有人入道了,那吾若冥峰便下手了。”

    “连槿依峰主都看上的人,我矢玄峰可是得抢上一抢了。”

    山下,二百一十三条绵延小径截在半途,直达峰顶。最快一人,已是踏了数千石阶,步履愈发地快,快到几欲飞起,脚尖轻点已是登出数丈开外。

    陡然间,那人周遭有气流转动,宛若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衣衫鼓动,引得风来树舞。那人心中有感,止下脚步席地而坐,坐下之时一切又是转为平静。

    发梢无风自动,闭目,再睁开之际,有精光转瞬即逝,起身已是脱胎换骨,与之前大相径庭。

    那不见尽头的山路戛然而止于身前生生消散。

    心韧阵,有第一人三千阶走过。

    这第一人,入道撰铭四十九重境。

    “七重。不差。”正中央,不曾话语的天启峰峰主开口道。

    钟杜武不知,自己已入山上人眼中。

    仰头看一眼无尽石阶,低头啐骂一声:“娘的,真累啊。”

    老六从不曾夸过小六,资质,心智,体质,矢口不提。小六也从未觉得自己有何特殊,有何与众不同,从未想过为何只有自己能苟活于乱葬岗中。

    非是天意,小六靠得是他自己。

    成仙否?自身或许就是仙人的老六从未对自己提起过,相反是许多不曾谋面的心机叵测之人一次次的问过,欲杀死或救起。

    当小六垂死在那军士长的长矛之下时,老六自天而至,一剑削掉了对方的脑袋。

    这就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他便得上到这座山,在那离天最近的地方,问个明白。

    乱世之中,小六早已是对那尸山血海麻木,生存,便只是活下去,填饱肚子那般简单。

    “嗯?”有人终于是注意到一动未动的小六,以为是心生畏惧,也不在意,直接忽略过去。

    小六低头,看着脚上的靴子,密不透风,有些难受。

    以往满是鲜血泥污的地面,走得久了,浸到鞋子里,泡得脚浮肿难受,这般久了,当真还是恍如隔世。

    不知那石堆之下,那座埋着一条死狗的孤坟尚在否。

    连人都不会牢记的年头,小六还在记着那条因自己丢了性命的狗。

    老六不夸自己,只教自己。小六以为自己就可以这样,平平凡凡地过下去,守着天衍都,守一辈子。

    小六,哪里是什么人物啊。

    失神中,有人踏着踏着,这石阶无穷无尽,忍受不住,发疯一般吼叫着,冲入林木间,竟是云海悬崖,直直坠了下去,只有余声传过,且愈来愈小,直至消失。

    第一人后,又有人走过四千五百阶,听风起,瞧叶落,身前有门开,踱步入门,晋到撰铭境界。

    继而,第三人,第四人……

    “如何?”掌教至,出声问道。

    “你来晚了。”天启峰峰主开口。

    “七十人已过心韧阵,其中一人,三千阶入撰铭七重境,算是最佳。”四峰主稍后的一人说道。

    掌教点头:“心韧阵可已结束?”

    矢玄峰主摇头:“还差二人。”

    “嗯?”

    女子银铃般声音,失笑开口:“一人走不完,一人还未走。”

    “走不完?”掌教讶异,问道。

    身后有人解释:“已是走了三万阶,走了两天两夜了。”

    闻言,掌教冷哼一声:“还真是锲而不舍,资质不佳,偏偏信不得命。”话语当落,那魁梧之人顿然出声:“这是甚话,这番心性,心韧心韧,看得不就是心坚韧与否,此子,吾要定了。”

    “那这还未走,又是何意?”掌教透过云雾,已然看到了站于原地,动也不动的小六。

    那人有些为难,踌躇了片刻方回道:“一阶都不曾走,站在那也是两天两夜了。”

    掌教将绣袍甩在身后,呛声:“这还真是奇了,吾倒要看看,这二人能耗到什么时候。”

    “那这第三阵,开是不开?”那人开口。

    话出,天启峰主出声:“为何不开?难不成要等这二人不成?”

    掌教挥手,示意赞同天启峰主的说法。

    第三阵,心意阵,起阵。

    而这第二阵中,两个可怜人,还在徘徊。

    钟杜武已满身汗水,破烂的衣衫也被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白棠的洁净衣裳依然是揣在怀里,没有穿在身上。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走了多久,或者走得早已麻木,只知道僵硬地一步步往上走着。

    “早已说过了,此子年纪过长,根骨定型,出不得奇迹了,但这坚韧脾性,难能可贵。”山上人惜声摇头。

    五层楼时,钟杜武喝得黄湖酒,观得山中景。

    醉里看山,不知山上有仙。

    既是有仙,何不下山相迎?

    钟杜武身子已累成弓状,窝着腰一步步不曾停歇,瞳中无神,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过,砸在石阶上,留下一块湿痕,格外显眼。

    往后看去,已是留下一路汗水。

    山河大好,钟杜武一生征战,腹中无点墨,抓过的笔毫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踏鹤青归不知处,随风可入半世窟。

    这前半世,也该到此为止了。

    微风鼓动,抹了一把钟杜武额头的汗珠,突然咧了咧嘴,脚步停了,腰已是累得直不起,只得仰着脖子往上瞧着,

    “老子,还不曾做过仙人啊。”

    那魁梧男子突然拍掌大笑起来,笑得痛快肆意,声浪滚滚,震得云雾波动不止。上山人自然皆是变了个神色,竟也是不再关注第三阵的情况,看向了那第二阵之人。

    方才直言过不了阵的人,自是讶异,开口道:“奇了,吾竟是看走了眼。”

    魁梧男子笑罢,站起了身子:“成了,别的吾都不要了,此子,你们谁都不可插手。”

    矢玄峰主笑骂:“得,喂了狗了。”

    魁梧男子不以为意,转身欲走:“就算是狗,这块肉,也让我叼进了嘴里。”

    心韧阵上,有钟杜武以六万九千五百阶,入撰铭四十九重境。

    以及冠年纪,登撰铭第四十重境,方入道,便已逾近空泉。

    万事,有志者成。

    可不及魁梧男子走上几步,笑容就已在脸上凝固。其余三峰主与掌教皆沉心看着,有人则是掩盖不住内心震撼,澎湃而起,尖叫出声,

    “心韧阵闯完了!”

    小六从未在老六那里听到过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唯一所学便是练至今日的武学靠山崩。仙人都不曾称赞过,那便算不得什么罢。

    可小六亦是没能听到老六自他人面前吹嘘炫耀的那句,

    惊才绝艳!

    风来,斗鸳起步上青天。

    一步入石阶,同样的,一步入撰铭。

    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

    感受着周遭气流变幻,小六自知与以往已是大不相同,喃喃:“这便是,半步仙人吗?”

    “一重境,大惊小怪。”掌教出声,所有人皆是注视在小六身上,无人注意到掌教额头爆起而又瞬间散去的青筋。

    魁梧男子滚动了一下喉结,发出吞咽唾液的声响:“这块肉,我还得啃上一啃。”

    问虚之上,得见小六以一步石阶入道,惊艳一众人。

    后山,有一头大肥鹿瞅着树上玲珑果肉垂涎欲滴,突心生有感,立耳伸颈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沐云峰的竹椅空荡荡,随着风微微晃着,沐云峰主人站在尽头,双手背与身后,神采飞扬:“这小子。”

    正笑着,金钱小帽的掌柜自后面钻了出来,手里尚抱着两颗沾着湿泥的菜,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招待招待?”

    沐云峰主人只回头瞥了掌柜一眼:“若不是你把慕鸯带了回来,我直接把你从这丢下去。”

    掌柜不以为然,嗅了嗅手中菜香,发出满足的感叹:“且先说好,这小子可是我家伙计,留不得山上。”

    沐云峰主人摇头,眼神无限延伸,有感伤流露:“山上山下,不走就成。”

    ——

    “一重境界。”当小六踏入山门时,引得众大能夺目,绕是活过许久,也不曾见过这等事。

    在众人吃惊之时,掌教开口,令得众人回过神来,不觉得大感失望,实为其惋惜。

    心韧阵便是如此,非是入道不可,若是入道即证仙缘,此关可破。

    但走得多少,全看自身。

    一阶入道,闻所未闻。

    可这入道一重境界,亦是少得出奇,不说是资质低下,一般能过心韧阵之人,哪一个不是罕有可塑之材,更何况第一阵的心障阵下,隔断了不知多少底子不到家的家伙。

    所以不说踏过多少石阶,纵使入道,最少也得有着三五重的境界,哪像这般,仅仅露了个头。

    这就好比砌一面墙,有人走了好多步,一口气搬来了七八块砖头,而他,走了一步随手拾了一块,丢在了这里。

    众人看着,无人言语,虽是惊艳了一把,可这一重境界,不知教不教得。

    看着众人没人出声抢人,掌教看峰顶七十二人,说道:“急得什么,这第三阵能不能过了再下定论。”

    二百余条山路,有七十二条终上得山来。

    钟杜武看着光秃秃的山顶,除了一群好奇四顾的家伙,空无一物,再往里看去,有无数石碑林立,放眼望去,此起彼伏,看的人头晕目眩。

    心下怒气暗声,本想着山上如何仙境,不成想竟是这番风景,都道是山上多好多好,怎是被骗了底。

    这条成仙路,亏得很啊。

    钟杜武入得晚些,其余人早已是数落过来,三五人凑成一堆,都是些不大的小子,鲜有女子。可若是仔细看去,真得有着几个,只是大部分容貌着实恭维不得,当真是一心为仙,不为其他。

    但也有例外,被不少人簇拥着,并不加以理会,只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回着体力精神。

    瞧得钟杜武身上狼狈模样,大部分人皆是嗤笑几声,毫无上前打个招呼的意思。正是眼高手低的年纪,又是上得山来,便是不觉得低看了所有人一眼。

    再一看钟杜武上来的如此缓慢,尚是气喘脾乏,已在心中归为不堪入目一类。

    但也有少数自来熟,径直凑了过来,笑嘻嘻揽过钟杜武脖子,也不嫌弃身上脏乱:“兄弟,方才过得如何?”

    钟杜武看着来人,摇头:“累。”

    那人指了指自己,说道:“兄弟我走了小一万走上来的,你呢。”

    沉吟片刻,也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含糊:“七八万吧。”

    声落,那人向后跳了半步,惊奇道:“狠人啊兄弟,我以为我这一万就够多的了,不曾想你还真猛啊。”

    钟杜武笑了笑,没有答话,也确实累极了,就地坐下趁着这个空档歇息着。

    见钟杜武也不愿聊下去,那人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地走了,边走边瞅着不远处一静静站在一块厚重石碑前的青年,眼中不自然有些畏惧,低声骂了几句,再无其他,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青年,怪了些。

    那石碑,也怪了些。

    这峰顶石碑自是极多,多到一时数不清,可唯独这一块,磅礴了不少,位置也是尴尬得多,孤零零立在了最外边,与其他碑刻相隔甚远。

    而这青年,也是孤零零一个,身材单薄,站在石碑前,凝神入定,无人敢上前打扰。

    原因无他,第一个上山之人,在众人登山之时,便已站在碑前观摩忘我。有人见状自然是不愿,这山一同上来,凭什么碑文只你一人看得。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成了世人仰慕的所谓半步仙人,如何?

    打!

    作势便要打,可这看着体弱力薄的青年,几拳几掌将不忿之人尽数打飞出去,脚下连一步都不曾挪过,目光也不曾从石碑移开。

    敲山震虎,打得众人服气,只得几人凑成堆,远远瞧着那青年琢磨石碑上的纹路。

    可这往里去的更有大片石碑,怎无人去观。非是不想,而是去不得,那独立石碑就立在那,往后走就仿佛有一道无形介质阻挡着,一步也走不了。

    “来了来了。”突然有人望着头顶惊呼出声,顿时有骚动传来。钟杜武睁开眼,瞧见有一白袍之人自云端而来,踏足地面,正是前些日子开山路之时,单足立于山石上的那人。

    繁云在袖,仙人踩风而来。

    一甘人皆是激动起身,围在仙人周遭,却不敢近身,凑成一个不算规矩的圆,将仙人围在其中。

    见众人,仙人开口:“心境二阵已过,你们一众七十二人,已经算是问虚的半个弟子。”

    闻言,众人激动地暗自惊呼,忘乎所以。方才那观摩碑文的青年,在众人压抑惊喜的声音中开口:“为何半个?”

    听到青年质疑,众人这才自激动神情中醒过来,看向仙人。仙人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深看了青年一眼:“自然是山还不曾上完。”

    得仙人注视,青年不见丝毫慌乱,敬声道:“怎算得上山。”

    仙人笑,回道:“心境三阵,已过其二,这最后一阵嘛。”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石碑,笑吟吟:“看你们悟性了,这四千一百零一块石碑,领悟其一,便是通过。”

    终于有人壮了胆子,开口问道:“任选其一吗?”

    仙人点头:“随意观摩,任无限制,但是,这一块,所有人皆得看过,不曾参透才可以去得后面那四千一百碑林之中。”

    说着,伸手指了一下方才青年摸索的那块独立石碑,眉头微蹙,面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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