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答话。
只见得一道身影透着烛光映射在门纸上。
正欲上前开门看清来人,门外那人有声音传来,
“鹤远,叫爸爸。”
顿知来人,鹤远虽是气恼,奈何白裳呆傻,何况这些还是他自己教给的白裳,算得上自食恶果。
开门,鹤远守在门口,盯着白裳,没有想让白裳进来的意思,问道:“干嘛?”
白裳毫不费力地一把拨开鹤远,径自走到床上躺下,在鹤远目瞪口呆中,酣睡过去。
呆在原地的鹤远,一脸瞠目结舌。随后鹤远反应过来,抓起头发,叫道:“你你你!”
作势便要冲上去将白裳拽起来,方是走至床边,竟听闻到白裳沉稳平静的喘息,这么点功夫,白裳居然是已经熟睡过去。
见状,气急败坏的鹤远突是心软下来,也不管其靴子衣物未脱,随手揪来一床薄被扔到白裳身上,骂骂咧咧却有意低了几度声音:“真是个畜生,睡这么快。”
有听到鹤远叫声的几个年轻丫鬟,快步赶来,守在门口,往屋里观望,小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鹤远没好气地摆摆手,敷衍几句,示意让她们赶快离开。
而在丫鬟眼中,鹤远穿着一身中衣站在床旁,而床上似乎还有一个白日里见过的那名俊俏男子,看着鹤远急躁眼神,分明是迫切意味流露。看这架势,若是自己不来,已是上了床去。
两个大男人,深夜这般睡在一起,还真是感情好得过分。
感情吗?
怕不是。
于是在鹤远眼中,三五个年轻小丫鬟,刚开始直勾勾盯着床上瞅着,继而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开始望着自己掩面偷笑,水灵灵的眸子里有隐晦莫名的情绪波动着。
一个胆子大些的丫鬟止住笑意,冲鹤远眨眨眼睛,拉过门来,说道:“打扰大人休息了,奴婢告退。”
说着,已是关了房门。
门外,莺莺燕燕声混着娇笑虽是在竭力压抑,依旧传进了鹤远耳中。
鹤远挠着头,一脸黑线,闷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想着自己到白裳的房间去将就一晚,可又是想到那些小丫鬟的抿嘴笑意,越想越觉得失了面子,又不愿意出这个房门了。
看着床上睡得酣甜的白裳,鹤远恼亦不敢,欲哭无泪,叹道:“这妖,都不讲道理的吗?”
方说完,白裳突然自床上坐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撞到鹤远身上,鹤远向后跳了几步,有些心虚,觉得白裳听到了刚才所说话语。
却见白裳平日漠然表情变化,狰狞而又嗜血,透过遮下的窗户,望向屋外去,像极了被入侵领地的野兽,警觉更是暴怒。
鹤远被白裳陡然爆发的气场滞了一瞬呼吸,忙问道:“出事了吗?”
闻鹤远话语,白裳扭过头来,见到鹤远面孔,气场消散,且没了方才可怖的气息,又是那副呆滞面孔,继而歪头又是睡了过去。
留下鹤远原地惊疑不定,深更半夜被白裳如此一吓,寻常人当真受不得了。
尚在心潮起伏之时,鹤远亦是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望向屋外。
表情变幻,凝重紧蹙,脚下一晃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一阵风过,一巡岗兵卫摸了一把脸颊,不知被什么擦了一下,提着火把四下观望一圈,揉着脸颊,喃喃道:“起风了?”身旁伙伴同样有感,只觉得风来迷了一下眼。
两道身影视城守府守卫于无物,自连绵的屋顶上极快地掠动着,黑夜之中,快得难以看清丝毫。
追赶之人,便是鹤远。身前那人一袭黑衫,步法诡异轻快无声,竟是能与鹤远拉开些许距离。
终了,前面的黑衫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隐约中看出一双犀利的眸子,眸光闪烁。
既是身停,鹤远亦稳住脚步,盯着唯一暴露在外的那双眸子,凝声问道:“在关外的那人,也是你吧。”
“尔等五人之中,你的修为隐藏最深。”喑哑低沉的声音自黑衫之人的面罩下传出。
听得鹤远一脸不悦,很是嫌弃的挥手,说道:“好好说话,压着嗓子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怎么的?”
黑衫人一愣,眼前人的脑回路怎生得如此脱俗?
就在愣神的一瞬,鹤远快若惊鸿,眨眼间来到黑衫人身前,伸手就要扯下脸上黑布,沉声道:“小爷我非得看看你到底是谁!”
鹤远夺手而来,欲将眼前黑衣人面罩扯下,认清来人究竟何等面貌。
虽说鹤远平日里好似闲人一般大大咧咧无所事事毫不上心,不露山不露水,看不出修为几何。
即便是看不出,也不妨碍鹤远真正的实力。
信口胡说几句,暂乱了其人心神,不及黑衣人错愕之际,鹤远爆发惊人能为,自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动作,眨眼间已摘向黑衣人后脑面罩一角。
这般极快地速度,看得黑衫人眼神一凛,正待鹤远手扯在面罩上时,黑衫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同样十分迅捷,径自攀在鹤远伸出的手腕之上。
这等反应速度,令得鹤远诧异抬头,二人面面相邻,四目而视。鹤远扯着面罩伸手欲拽,遭黑衫人固住手腕,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动弹不得。
“好快的小子。”黑衫人紧紧抓在鹤远手腕,令鹤远的手滞在半空,处之泰然颇有些沉稳开口说道。
自觉得大局在握的黑衫人,于夜中挥动手掌,似是已稳操胜券,不会出些其他差池。
手掌劲道威猛,凭空打出闷鸣,牵制着鹤远身形直击鹤远面门,欲将其截杀在此。
可这是黑夜,虽说夜半的天较临近凌晨的夜会明上些许,可深秋头顶玉盘都成了干瘪豆芽状,自然是看不得多么清晰的事物。
所以只顾着举掌杀来的黑衫人没能看清鹤远也已挥出的另一只手。
正是手掌贴向鹤远额头之时,陡然是心生惊觉,后背寒意大盛汗毛根根竖起。这般恶感,无非是性命受到威胁时才会生出的体会。
黑衫人极是小心,只那一瞬时间,径自丢下大好局面,只为避下心中莫名突生的惊觉,弃开攻势,松下紧抓鹤远手腕的手,向着身后倒射而去。
不曾想到,方才被动处境的鹤远竟是紧随其后,不给黑衫人丝毫后退的余地,迎面贴了过来。
本以为轻而易举的黑衫人,后退身形中,在黑暗中得以看到一只迅猛轰来的拳头。
那拳算不得快,甚至说得上是有些慢了,稳而极缓,鹤远迎着暴退的黑衫人,扑杀而至。
见鹤远这般不依不饶,黑衫人倒退之时便觉得自己先行认怂有些掉了脸面,却看着鹤远竟是趁机冲了过来,操起那沉重缓慢的拳头朝自己砸来。
怒气油然而生,黑衫人自是觉得眼前这个不足双十的小鬼看低了自己,既是没有显露过手段,非是得显现出一些,让他警惕点心思。
倒退身形之时,拳临身前半尺,黑衫人亦展出手掌,欲以纯力挡下这缓势一拳,彻底摧毁眼前小鬼的信心。
掌来,拳至。二者贴合在一起。
黑衫人在暗夜之中,轻描淡写接下了鹤远的那拳。
面罩下的嘴角,凝出一抹冷冽的笑,杀意毕露。可黑衫人的目光所过,竟是看到了鹤远那双携着狡黠的眼神。
不妙!
黑衫人登时觉得奇怪,又琢磨不清到底怪在哪里。
掌中,有难以言喻的巨力汹涌而来,蔓过手臂,直达周身。
错愕中低下头颅,看着自己以手掌接下的鹤远拳头,沉重缓慢。缓慢自是瞧得出,可那沉重,亦是看不出来,可看不出,迎上时,感受极深。
这一拳,慢得很,若是躲避自是极为简单。
可黑衫人不愿,自觉得退过一次,再退像不得自己样子,失了那所谓的高人颜面,想要迎身接下此拳。
但真的对上那拳时,黑衫人亦深深错愕,惊看噙着笑意的鹤远。这拳,着实极沉极重了。
恍然大悟,黑衫人遭一拳击退,身形倒栽出去,落下屋顶摔了下去。
于当空中,惊神,那小子,有意而为。为得就是让自己接下这一拳。
鹤远自紧跃而下,房顶算不得高,跌至地面也用不得两个呼吸的时刻。而空中的二人,黑衫人仰面朝天,稳不住身形,其上有鹤远跟随,朝着黑衫人全身,连连挥拳,不着章法乱砸一通。
看着羸弱的鹤远,拳势重得惊人,黑衫人接下大数,依旧有拳风结结实实落在周身,拳拳到肉,痛得嘶吼出声,被动时刻,再无最先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是连声音都有了变化,怒声道:“你该死!”
两个呼吸时刻眨眼而至,黑衫人身形遭鹤远几度重拳,稳之不住,硬生生砸进了泥地之中,鹤远不曾歇手,虽是慵懒,打起来时,不会留下丝毫余地。
自地面上,俯身朝着黑衫人脑袋挥拳捶去。
拳至黑衫人当面,正是砸上之际,地面上满身泥污极为狼狈的黑衫人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拳。
画面静止,鹤远矮身挥拳,俯视地面黑衫人,躺在地上的黑衫人眼中怒意十足,终是得空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鹤远挥来的拳头。
鹤远脸上笑意很盛,黑衫人脸上有面罩笼着,看不得表情如何,可那猛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凌冽的眼神,亦是看得出浓重的杀意。
鹤远拳依旧任由其握在手里,笑吟吟:“蠢。”
闻言,黑衫人亦是羞恼怒气升腾,虽是难听,却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自己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落得这般狼狈被动境地。
有一拳砸在黑衫人当面,过了最方才的时段,面罩之下,有那被拳击中的地方高高肿起,撑在面罩里。
不忘打趣,鹤远自认真开口道:“是个人物。”
此话非虚,中了鹤远那么多拳还能活蹦乱跳的,当真不多。
听在黑衫人耳中,却是格外针刺,颜面挂不住,恼羞成怒,暴怒而起,翻身压过鹤远,亦挥拳砸向鹤远咽喉,直取鹤远性命。
鹤远依是笑着,却也流露出了杀机,同样以拳相迎,对轰向前。
无非起疑眼前蒙面人是谁,方还对此地出手有些忌惮,见眼前人杀意锋芒尽数流露,也不愿顾忌什么,蒙面这般,杀掉再看亦可。
既是关前便悄悄跟着,交于那惠明一看,便可知真相如何。
心下不由得赞叹几声自己的机智头脑,亦是觉得明日此事定可让尤以高艰为首的那几厮刮目相看。
这般想着笑意更浓,看在黑衫人眼中,有些狰狞,双拳对轰,看着鹤远,大惊失色,一拳中的,二人齐身倒退开去。
鹤远见变化不已的黑衫人,微感错愕,这一拳本应是竭力,可那黑衫人方才所为,分明是泄掉了部分气力。
错愕中,黑衫人创伤较鹤远更甚一些,呕出血渍,慌忙退后。
鹤远至此方才顿悟,那黑衫人所惧,非是自己。
身后,自有他人。
回身,一双散着亮光的眸子,于夜中清晰可见,透着猩红嗜血的光芒,甚是可怖悚人。
鹤远亦是被骇了一跳,退了半步,认出了身后人,松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白裳啊,吓我一。”
“跳”字不曾说出口中,白裳鼻息浓重喷薄着,竟是不曾认出鹤远一般,任由鹤远开口叫着,挥出手掌,朝着鹤远身躯推了过去。
鹤远显然没有意料到白裳会突兀地朝自己动手,这一掌亦是中在胸脯上,更是一口鲜血喷洒,身如断线纸鸢,倒飞出去。
于地面翻转数个身子,擦出丈远,止在地上没了动静。
猩红眸子凝视没了战力的鹤远,黑夜中看得清晰,恍惚片刻,血色黯淡了些,似是被什么触动一般,身子一颤,捂住脑袋低头嘶吼着。
黑衫人眼中波光闪动着,捂着胸口,亦朝着地上鹤远掠去,欲是趁此机会彻底泯灭这个棘手的麻烦。
不曾靠近鹤远,亦或脑海中方才涌现出这个想法之时,白裳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速度之快,肉眼竟是没能看清。
这里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惊动了就近的几队巡逻岗哨,朝这边赶来。
火把攒动,有兵戈擦碰以及有力步履声自不远处传来,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黑衫人一缕凝重划过,亦是伤势不浅,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更是不知实力深浅,微退几步,继而倒退而走。
白裳依是一手捂着脑袋,吃痛蹙眉,狠狠晃动着,看一眼地上鹤远,眸中的猩红已消了半数。
火把的微光近了,步履声已是不足几丈之遥。
身形掠动,竟朝着方才黑衫人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火把入街道,静悄悄,看不出什么名堂。
领队之人借着火光,凝眉环视周遭,看得一片打斗迹象,愈发阴沉,竟是有胆敢在城守府旁闹出动静,当真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打眼一瞧,竟是看到了角落中躺着一人,生死不知。
大步过去,伸手一招,身后其余人皆熟络分散开来,举着火把细细寻着周遭线索。
至那人身畔,翻过身来使其正面朝上,指尖贴过脖颈筋脉之上,触得沉稳有力的跳动节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闹出性命。
正凝神看着,猜测着此人身份,身后一兵士看到了鹤远面貌,诧异之时,迎至领队之人身前,俯身低声道:“大人,这人我曾见过。”
领队之人凝着鹤远,开口道:“说。”
那人点头,依是再三确定了鹤远容貌,说道:“这人前些日子,是与惠明王爷一同入关的家伙中的一个。”
闻言,领队之人眼中神色更是凝重了些,扭头看向那人,蹙着眉头问道:“确定吗?”
得那人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领队之人站起身子,拍掉手上泥土,挥手道:“带上他,回城守府。”
那人错愕,又觉得惠明王爷寝在城守府中,颇为不妥,于是小声问道:“大人,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太妥当?”
“妥当?”领队之人停下脚步,侧脸冷声说道。
自知失言,那兵士低下头不敢多说,背起地上昏死过去的鹤远,乖乖跟在身后。
领队之人面容凝重不见消散,此番惠明王爷入关,非是得掀起波澜,这边开了个头,若是不以重视,以后定是要消停不得。
那么深的夜,正是沉浸在梦乡中的时刻,除了边塞城头上摇晃不定的焰把以及城守府中踱步徘徊的火光,其余地方几乎皆被黑暗笼罩着,静悄悄地,只有零星几处喧嚣,颇为安逸。
城守府大门处,有几个守卫竖插长矛站立,百无聊赖,不时还点着脑袋打个瞌睡。
毕竟没有谁,胆敢硬闯城守府。
正打着盹儿,巷尾传来嘈杂有序的铁甲踩踏地面的跑步声响,听声音正是朝着城守府而来。
心中一紧,双手抓过长矛,向着黑漆漆的巷尾看去,有火把因跑动而不停跳跃着,铁甲摩擦声越来越盛。
临至城守府,守卫看清领队之人,双手礼声道:“大人。”
领队之人的表情在黯淡火光下颇有些凝重,点头回应,说道:“开门,吾有事找刘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