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捂着变形骨骼尽碎的手,喘息着,掩饰不住地惊恐,开口尖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少年突然蹲在百墥山长老身前,一本正经地开口回道:“不是说过了吗,我叫上杉水。”
长老满脸冷汗,颤抖惊骇不已,抬头望去时,看得少年无害笑脸,被慑得耳中嗡鸣呆滞无神,听闻少年说道:“来伏魔的。”
言出,长老身子抖了抖,泄了力道瘫软在地上,只竭力扭动几下,呼吸停滞,难以瞑目。
少年站起身来,扭头看一眼偌大山门,走上前去,提气凝于手中,待目中明亮一瞬,朝前一瞥,便见一掌挥出,山门石块肉眼可见裂痕蔓延开来,发出震耳轰鸣,坍塌而去,溅射出大片尘土飞扬,经久不息。
少年忙是眯起眼睛退了两步,手袖不断在脸前扇着扑面而来的灰尘,吃了一口土气,使劲唾着。
山门坍塌引起地动静极大,百墥山中所有人皆是被惊动,掠出山隙,直奔山门而来。
待临至山门前,见尘土平歇,山门早已化作断壁残垣,守卫不知去处,只有一个少年静静站立。
纵然再怎样骄狂,这般情形之下,又如何看不出这个少年的不同寻常。
终于有百墥山的四大长老出手,汇聚合川修为,冲向眼前少年。
少年仍然脸色平淡,面对四大修士的联手攻击,只稳下身形,其余人的眼中,那少年分明不曾退却,反而是蕴起气力,向着四位长老迎了过去。
看似滑稽,可无人能够笑得出,因那少年当真是举着拳头,只一拳真真切切抵下了四位长老的攻势。
就待众人诧异时,四位长老与少年僵持对峙,力竭之时,少年竟是不曾尽施全力,低喝一声,四位长老面容涨红,口中爆出一口鲜红,被强横地力道贯飞了出去。
四位长老被抛入空中,一时间丧失了发力的点,只能任由身体悬在空中缓缓坠落。
坠落的速度虽慢,可是少年的速度有些快了。
还不等四位长老下坠之时,少年纵身一跃,竟是超过了四位长老的高度,于其余人惊骇失色的表情中,却见少年脚下发力,狠狠踩在一位长老身上。
力道加身,长老缓缓下坠的身体猛然暴起,朝着地面冲去,又是一声闷鸣,那位长老身躯落地,狠狠砸入了大地之中,磕出了一个人形沟壑,口鼻溢血,抽搐着再无战力。
不过一刹那的事,少年又是凭空捞起就近两位长老的身体,双臂一并将两位长老碰撞在一起,惨叫声起,有血肉溅洒开来,看得一众弟子心惊肉跳胆寒失色。
少年落地,身后多了三具生死不知的躯体,手中尚还拎着一人的衣领,而那人早已是骇得魂飞魄散,再无一战之心,这看似无害少年,竟是恐怖到这般境地,根本不可与之相敌。
将手中人丢在地上,一步步朝前走着。
至此,所有人方是惊觉,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有些不弱于四位长老的修为,赫然是为一名合川境的修士!
且这合川境,不仅是抵下了四位合川境修士的攻势,而且还轻而易举将这四位长老,打得不省人事,打得生死不知。
往日飞扬跋杜武不可一世,祸害一方百姓的四大长老,被一个少年三拳两脚打残打死,还不得手。
四大长老之上,还有一位百墥山副山主,虽说同样是为合川境界,却已是臻至化境,凝至巅峰,踏入化海境界也只是时日问题。
副山主出现时,少年低头叹了口气,无奈道:“一个一个跑来送死,真的有意思吗?”
副山主见得昏死不明的四大长老也是诧异了一瞬,回神过来寒声道:“大言不惭,有胆犯我山门,找死!”
少年摆手,轻声回道:“这事不能怪我,你想怪罪,就去找一个叫钟渔的家伙,都是他挑唆的。”
百墥山今日损失不可谓不大,四大长老伤残身死,副山主已是怒气冲天,如何再乐意听这小子的胡言乱语,修为施展,举掌为爪,惊闻破空凌厉鹰啼响起,刺痛耳畔。
副山主的眼眸如刀,身形一如展翅苍劲雄鹰,双掌为爪,犀利锋芒扑杀向身前少年。少年见状,终于是凝起了一丝神色,第一次朝后退避而去。
慢了一遭,身前衣襟鼓动,被那鹰爪划出四道缺痕,露出胸前皮肉。
少年眼神一凛,目光转变,沉声问道:“这是什么功法?”
副山主爪疾力猛,一击不成又是扑杀而来,森然笑道:“今日,以你血,祭我手上鹰爪。”
爪上凝练劲道十足,擦出刺耳风响吹动,连连残影掠动,看得人眼花缭乱惊心不已。
却见少年不再后退,下踏腰身,受着袭来锋利鹰爪,聚起合川,奔腾入海,回以一笑,喝道,
“邪门歪道!”
于副山主凌冽爪功中,少年力蕴一拳,待爪击临近之时,悍然轰出,力降十会震百锋,一拳捶自副山主挥来手爪之上,势不可挡,径自崩碎副山主凌冽攻势,继而长驱直入,携汹涌大力贯进了副山主的胸口之中。
又是一拳,副山主眼珠凸起,身体一滞被这少年轰飞出去,空中有鲜血自嘴里喷涌而出,洒出一个弧度,不若一场密集血雨。
少年保持一拳挥出的姿势不变,所有人战战兢兢动不敢动,屏息大气亦不敢出一声,这不大小子,俨然一尊杀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皆是没有注意下,少年微微喘息着,脖颈见有三道若隐若无的血痕,擦破皮肉,露出血丝点点。
副山主抛飞在空中,随着喷洒在空的血水坠了下去。
就待摔落在地上之时,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其接下,继而丢在地上。
众人看去时,心下稳了不少,眼前人非是别人,正是这百墥山话事山主,闭关冲击化海境,如今破关而出,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少年看向百墥山山主,出声问道:“你就是这里领头的?”
百墥山山主看一眼少年身后的四大长老,又低头看一眼身下没了气息的副山主,冷漠道:“你在找死。”
修为弥漫,少年眼神凛起,沉声开口道:“化海境?”
“合川境能这般轻易斩杀合川巅峰境界,你这小子,不简单。”百墥山山主静静说着,并不见多少波动,“不过,吾最喜欢抹杀不简单。”
少年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颈,认认真真说道:“我是来伏魔的。”
言落,不止百墥山山主,更有蜂起人众,不见方才因少年果断狠厉手段震慑后的畏惧眼神,双目充血猩红,嘶吼着,向着少年那稚嫩身躯扑杀而去,欲将那无助少年,撕碎扯烂,将少年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用嘴咬下吞进肚子中去。
——
当第二日钟以衫踏空而来时,看到百墥山的坍倒山门,一片狼藉,满眼皆是断壁残垣。
于空中,嗅到一丝血腥气息,心下微是不安,蹙起眉头掠动过去。
沿途尸体陈横,血流遍野,很是惨烈,不见丝毫人息。
钟以衫细细寻着,依是没能找到任何一丝生气。
陡然间,察觉到一丝动静,忙冲过去时,看到百墥山山主,正紧闭着眼睛无力喘息着。
眉头紧皱,踏触地面,低首闷声不语。
“喂。”身后有虚弱声音传来,钟以衫扭头看去,看得少年浑身是血,瘫坐在一处石头旁,静静倚靠着,无力吆喝道:“钟渔,你想害死小爷我是不是?”
钟以衫径自一笑,回道:“不是还没死吗?”
只是一屉粉蒸肉,吃得四人胃口大开,钟杜武嗜酒,酒量自然大得惊人,可小六不行,酒喝得少酒量也不怎么行,与钟杜武在这小小酒肆就着粉蒸肉喝酒,钟杜武方喝出点意思,小六就已经趴在长条板凳上醉得不省人事。
曲无过不喜酒,高艰不会酒,剩下的只有钟杜武一人独饮,却也喝得自在,十分意满。
直至吃完这顿饭食,钟杜武也是有些醉醺醺的感觉,将小六扔给曲无过高艰二人便再也不管不顾,径自离了这小酒肆。
曲无过跟高艰搀着醉酒的小六相视一眼,掏出小六怀中的银子,找了一家就近的客栈住下。
倒是鹤远这个家伙,一经进了满洲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见过其身影,谁也不清楚这厮跑去了哪里。
反观惠明,终究是位尊一方准诸侯,没有小六一群人能够自在游玩的空档,居在了惠政王的都府之中,引起不小的轩然大波。
前几日早朝时,长子惠贤与二子惠明齐至,这样即便是说不得什么,满朝文武可是各个精明,当时哪怕二人再如何近亲笑脸相迎,也依旧闻得到暗处中的狼烟火药味道。
惠贤与惠明住在惠政王都府中,这都府再如何大,再如何相避,二人也总有见面的时候。
且所有文武皆是噤声不敢有所动作,这个当口,与谁往来便是站定了位子,改变不得,只能一头扎到底,退不能退,故所有人都在静静观望着,不肯多进一步,自然也不肯慢上丝毫。
所以这几日,惠贤与惠明府上极为安静,连一丝人影都不曾出现过。
但有一人除外,就是惠政王尚为年幼的四子,惠信。惠信打小与惠明相好,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乃至说是这惠信是惠明从小看到大的。
说是年幼,也已过了十三载,足以当上一面。
在这等紧张的时候,惠信便不带一兵一卒,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惠明所住的府上。
虽说惠信并无夺嫡的权力,可他依然算得上是这满洲的小小亲王,自然有着不小的话事能力,如此明面下的支持惠明,也是为惠明争取了不少底牌。
可虽说文武动荡不已,而身处风口浪尖的几人,反倒是不见得多么急切不安。
惠明正提着壶刚刚烧沸的开水冲泡茶叶,用来迎接第一个入府的客人,而这个客人并不是什么朝上文武,而是自己的四弟,惠信。
这个惠信年纪虽小,依然可以从脸上看出些英气,正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惠明冲泡茶叶的动作。
直至惠明将水冲好,茶壶里热气升腾,有浓谧香气弥漫出来,倒好一杯推到惠信身前,笑道:“长高不少。”
惠信笑笑,拉过茶杯,觉得有些烫手便再度放下,说道:“再不长个,我就不长了。”
往前探下身子,又是开口问道:“二哥,听说你这次回来,还带着峙城的先锋使,何易,可是真的?”
惠明一愣,出声道:“这你是听谁说的?”
惠信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满不在乎道:“我是小,可也不是什么傻子,满洲是株大树不假,可如今全仰仗着父王这厚重根基撑着,若是父王年寿,这根基要是换一换的话。”
不等惠信说完,惠明陡然是面色转变,厉声看向惠信,喝道:“闭嘴!”
惠信显然没有意料到惠明会这般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顿时哑口看向惠明,被惠明这番怒斥,眼瞳微微涨红,无助眨眼。
惠明凝神看着惠信,沉声问道:“这些混账话,是谁教你的?”
闻言,惠信怯生生看着以往平易近人却不知为何突然暴怒的二哥,摇头回道:“无人教我。”
“放屁。”惠明骂道,“无人教你,你这屁大小子会懂得这些?”
桌上茶气升腾,满是茶香,惠信低下头来看一眼自己身前的热茶,双手搁在桌上紧紧握着,不时地颤抖中言明此时惠信心中的慌张无措,咬牙看向惠明怒意眼眸,凝色缓缓摇头,说道:“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们皆不在都城中,情形如何你们定然不多清楚,可我却是真真切切长在这里,父王的身子暗疾累积,如今多少都有复发的迹象,加之年纪大些,没有当年那般壮硕,更是每况日下,见不得好了。”惠信看着惠明,眼眶中含泪,开口说道。
惠明怒意的眼盯着惠信,细细听闻着惠信的话语,眉头依然是皱着,怒火却逐渐消了下去,更耐下心来静静听着惠信所言。
“我年纪实然是小了些,难堪如此大任,便只好交由二哥你以及大哥惠贤两人其中一个,这番你二人回来,府上门可雀罗无人敢来拜访,这如何像个样子,纵然再怎么隐晦,也不是多么难猜,我今日这般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前来,莫非成了二哥不懂了?”惠信突然伸出手抹了一把涨红的眼眶,将打转的眼泪全部擦掉,长长舒了一口气。
惠明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变得有些陌生的四弟,目光有些复杂,良久方才开口道:“四弟,你真得是长大了。”
惠信亦是说道:“今日我来这里,所有远处观望的人自然都看在眼里,那么我与二哥便是绑在了一起同进退罢了,我也希望二哥别再当我无知,能够坦诚与我告之。”
惠明舒心一笑,说道:“不错,那人正是峙城先锋使,何易,我曾去峙城与其城守相谈,得虎痴尤文的相助。”
惠信眼中微亮,喜笑颜开,咧嘴说道:“满洲三痴已占其一,这么说来二哥你胜面也大了些。”
惠明叹气,接过茶盏酌一口茶茗,说道:“哪有那么简单,我等有着底牌,其余人又如何会没有?”
正交谈着,门外传来缓慢敲门声,惠明放下手中茶盏,止下欲说话语,出声问道:“何人?”
“王爷,惠政王有请。”门外有话语传来。
闻言,惠信陡然一惊,瞪大眼睛看向惠明,惠明受意,站起身来,说道:“哪里?”
“王寝。”
惠明拍了拍惠信肩膀,轻声说道:“我去去就回。”
惠信点头一笑:“等二哥的好消息。”
惠明亦是一笑,开门离去。
余留惠信一人,看着桌上热气将歇的茶盏,怔怔愣神,突然回过神来,抓过茶盏也不顾里面掺杂着的叶渍,一口饮尽悉数吞下了腹中,苦得皱起脸,咂嘴道:“真苦。”
待惠明被惠政王宣进府中去,惠明瞧得惠政王正穿着宽适衣袍,坐在床榻旁,面容憔悴。
见惠政王,惠明行礼跪拜道:“儿臣见过父王。”
惠政王摆手,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就你我二人,不必这般拘束。”
惠明站起身,惠政王朝一旁凳上一指,满是和蔼慈善,说道:“坐吧。”
惠明极为听话地坐好,看向惠政王,问道:“不知父王叫儿臣来究竟有何事?”
“听闻你这次来,带了不少帮手。”惠政王出声问道。
听得惠明心中一紧,却也不多反驳,点头回应,“是。”
“其中还有李聚宝征伐大将,钟杜武以及天衍都小兵长小六,可对?”惠政王轻轻咳了几声,目光灼灼看着惠明,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惠明受着惠政王热切目光,硬着头皮,点头应道:“是。”
说完便不敢再看向惠政王,不知惠政王是如何知晓,只觉得弑子仇敌来到自家地界,还是另一亲子带来,会作何感想。
可就待惠明久久等着惠政王怒声时,却迟迟不见动静。
又是小心翼翼瞥一眼看去时,看得惠政王正冲着自己笑,极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