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伤,没伤怎么出血?”韩法医一边说着,一边测量创口,说,“三条上下走行的创口,平行排列,位于死者髂前上棘至肚脐连线中心点附近。”
“创口多长,多深?”田春达连忙问道。
“每一条都不到三厘米的样子。也不太深。”韩法医说,“看起来好像是双刃刺器,但,再看看又不像。”
法医会把尸体皮肤上哆开的创口对合起来,观察创角,从而判断凶器是单刃还是双刃。可是国虹腹部的创口不用对合,就是一条细细的线状创口,两个创角更是不容易看出单刃还是双刃。
“仔细看,还是上钝下锐的。”田春达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说,“另外,这么细的创口,一般有一定刀背宽的刀是不能形成的,肯定是很薄的刀具。估计是折叠水果小刀。”
“哦,对,差不多。”韩法医点头认可。
“可是,我说的奇怪之处,不是创口的形态。”田春达说,“我刚才检查了衣物,死者的衣服上,完全没有小刀形成的破口啊!”
在穿着衣服的尸体上形成皮肤创口,自然要形成衣服上的破口,除非捅刺的时候,受伤部位没有衣服。可是,我们在脱去死者衣服前,死者的衣物明明是穿得好好的。
“又不是露脐装,这里怎么会露在外面?”韩法医比划着创口位置说,“这个部位应该不仅有衬衫遮盖,而且还有裙子腰部的遮盖啊。难道,她是自杀?”
在刑警经历过的很多案件中,自杀者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切割捅刺之前,会将这个部位的衣服掀起来,方便自己的伤害行为。所以在很多锐器自杀的案例中,都可以看到尸体领口、袖口处的翻卷。韩法医这样说,自然也是经验使然。
“自杀?”田春达皱起眉头,说,“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样的行为不正常,一般人自杀会选择割脉,因为痛苦小一些。自己戳自己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戳这个位置很奇怪,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有条髂动脉。更何况,掀开衣服戳完了,再穿好衣服?这个动作很奇怪。二是,正常人握刀刺击身体低下位置的时候,都是刀刃朝上,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刚才我们说了,从创口上看,刀是刀刃朝下的,这样拿着刀刺自己,是不是很别扭?三,创口很浅,不像是自杀。像是划伤。”
正说着,韩亮一头汗地跑进了解剖室。
“怎么,检材送过去了?”田春达问道。
“正准备开始做。”韩亮喘了几口,说,“有一个信息让我抓紧时间带回来,怕你们都在解剖台上,倒不出手接电话。”
“什么?”
“死者的心血内,检出冰毒成分。”韩亮说道。
“好嘛!你这一个结果,就解释了全部疑点。”韩法医说,“国虹应该是吸毒后产生了幻觉,于是对自己动了刀子。既然是毒品作用,她捅哪里都不奇怪了。在捅完之后,她受到毒品幻觉作用,继续驾驶车辆,即便是在撞击前,也不知道踩刹车。毒品真是危害人间啊!害人害己!”
“你是说,受到毒品的作用,自己惯用的持刀方式也不重要了?”田春达问。
“那种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持什么刀也不会注意持刀方式了。”韩法医说。
“意识模糊,为啥还会掀起衣服捅,捅完了还会穿好衣服?”田春达问。
“毒品这东西,吸完了什么事都有可能,谁知道她脑子里当时出现的是什么幻觉呢?”韩法医说道。
田春达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还是有些怪怪的,但暂时找不出有力的依据来反驳这种观点。确实,用吸毒就可以解释这个案子所有的不正常现象,但是刑警并不会因为有了解释,就放弃进一步探寻真相的意愿。
“如果死因没有什么疑点,恐怕这案子就能结了吧。”韩法医一边用手术刀联合切开了死者的胸腹腔,一边说道。
“车辆勘查还是要做的,杜绝一切隐藏命案的可能性。”田春达说道。
“哎哟,不对,这人心包不对。”法医此时已经取下了尸体的胸骨,他用手术刀柄触碰着死者的心包外壁,说,“这心包好像撑得有点大,而且很硬啊。”
法医用剪刀以“人”字形剪开了心包,暴露出了心脏,心脏外面被血液包裹了起来。
“心包填塞!”法医说,“这人心脏破了啊,可为什么胸壁上没有创口呢?”
“因为是钝性外力导致的心脏破裂。”张法医一边说着,一边从血液当中拿出了尸体的心脏,用剪刀从血管根部剪断,取下了心脏,然后将心脏放在水流下冲洗,很快就找到了心室壁上的一处两厘米长的破口。
“你说,是心脏震荡导致的破裂?”郝东问道。
“对,钝***。”张法医说,“心脏破裂,很快就会死亡,所以结合现场监控视频,是车祸导致的心脏破裂。比如,现场车辆弹出的气囊,就有可能。”
“气囊可以撞击胸壁导致心脏破裂?”郝东问道,“那多可怕啊!”
“小概率事件,正好赶巧了,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寸劲’。”张法医说。
“这是一方面。”韩法医说,“还有一方面,就是死者的状态。正常情况下,我们的胸部肌肉在遇到危险时,会收缩予以保护,防止胸廓过度变形而对胸腔脏器造成过度压力。但如果死者当时处于意识不强的状态下,就会失去这样的自我保护。所以,受伤、吸毒,是导致她死亡的间接因素。”张法医说。
3
毒品检验,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在明确了死因之后,大家几乎都认为这是一个吸毒后自残并引发交通事故的事件。
后续的解剖,就是程式化的工作了。比如通过创口,找到了失血的源头。根据对死者胃肠内容物的分析,判断死者在昨天晚上十二点钟有进食,之后就没有进食了。而通过死者肠道内依旧保存着形态的孜然颗粒和辣椒籽,基本可以判断,死者最后一顿吃的是烧烤。
在赶去停车场和林峰汇合之前,林峰那边就传来了资料。向海洋和其他侦查人员对死者的生前轨迹,进行了调查。调查走访情况结合调取的监控显示,昨天晚上六点开始,国虹就和公司的总裁一起,陪着客户吃饭。因为国虹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饭后,国虹开车将几个人分别送到住处,然后自己回到了家里。晚上十一点左右,国虹从住处离开,驾车向城东边驶去,最后脱离了监控探头的追踪。今天早晨八点半,国虹的车再次从失踪的探头处出现,向西进入城里,并且一路驶到了案发现场,直到发生车祸。
林峰抵达停车场后,拿到了宝马车上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经过研判,最后一段录像是宝马车经过最后一个监控探头之后,在路边停下了。因为车的行车记录仪只能录下车前的状况,所以只能通过车门关闭声,判断出车上是上来了一个人。林峰又将录像倒了回去,发现在停车前,确实可以看见路边树下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只可惜,车灯照射范围没有涵盖男人的身影,所以根本无法判断该男子的身形、衣着。男人上车后不久,行车记录仪就中断了,看起来这是这个男人有意识的行为。
所以,从林峰他们的工作情况来看,这个案子充满了疑点。国虹和这个男人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发生了什么?这些疑问不解释清楚,这个案子也就解释不清了。这和法医尸检情况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