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过的花雕酒静谧地在白瓷杯中映出夜空,丰盛的菜肴摆满了大圆餐桌。周遭的空气已带着微醺。大抵连日绷紧的神经急需松弛,大家在宴上显得很放松。苏望海同苏晀江时而聊早年在南洋的遭遇,时而又聊些家事,话题最后落到了田春达2人身上。在众人的盛情邀请之下,田春达也讲了几件破案故事,赢得1片惊叹声。
“苏福,让人再温1壶酒,然后再备些醒酒汤。”
“不要喝太多了吧。要当心身体。”苏福望着苏望海劝说。
“兴致正酣怎么能停呢,我要醒酒汤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苏望海说道。
既然苏望海都这么说了,苏福也只能照办。酒和醒酒汤1起被端了上来,苏望海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1杯。而1旁的苏远见到醒酒汤便如蒙大赦般要喝1碗。他不胜酒力,脸上早已绯红1片。
田春达拦住苏远,拿起碗来到苏福面前,“麻烦给我倒1碗。”
苏福1脸难色,“还是先给苏远吧。”他想绕过田春达把汤递给苏远。
“这样吧,你给我们每个人都倒碗醒酒汤吧,毕竟恐吓犯还未被捕,我们也不宜过量饮酒,都喝碗汤醒醒酒吧。”田春达说。
郝东道:“这样好,喝碗汤养养胃也不错。”
在座的几位听了田春达和郝东的话纷纷点头,于是苏福又取出几只碗,准备盛汤。突然,苏福手1哆嗦,汤和碗险些都倒翻在地上,全靠田春达机灵,1手扶住苏福1手托住了汤碗。
“是不是汤里有毒,所以不敢盛给我们!”田春达双目如炬瞪着苏福。
“你这是污蔑!”苏福变了脸色叫道。
田春达将苏福的双手往后1拗剪到身后,把他死死按在桌上,“是不是污蔑等验过这汤自会有结论。”
“等会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望海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道,“苏福他居然要害我吗?”
“不,他要害的另有其人,这1切都是他的阴谋……”田春达话还没说完,苏福就咆哮起来,“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苏晀江道:”我们不能光听田春达你的1面之词,你先让苏福直起身子说几句。”
田春达无奈松了手,苏福满脸无辜,叫道:“我怎么可能会害老爷子呢!”
苏望海喃喃道:“是啊,你怎么会害我呢?”
“这醒酒汤究竟有没有毒,我喝1碗,你们就知道了。”苏福挣开田春达的手去拿碗盛汤,谁知,他中途竟变了动作,将田春达1把推开,又掀翻了桌子转身逃跑。
田春达踉跄几步,站稳后立马转身去追。苏福已经跑开了,他从院子里的1道侧门出去后又把门锁上了。
“钥匙呢!”田春达叫道。
“钥匙都在苏管家身上。”1个佣人慌张地说道。
田春达和郝东徒劳地撞了几下门,只得绕路去追。而等他们出去,苏福早就不知所踪了。
回到院内,苏家人还未从刺激当中完全反应过来,尤其是苏望海,他呆呆坐在椅子上,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酒后红晕的褪去更凸显出他的憔悴,他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害我?”
“不,他并非想要害你。苏福在苏府多年,他早知道苏远不胜酒力,而你心疼苏远,常会替他叫上醒酒汤。所以说表面上他的目标是你,真正目标却是苏远。”田春达道,“至于为何要向苏远下手,我想这和我前段时间得知的1些事有关,你和苏晀江的对话……”
“田春达,你怎么敢偷听我们的对话,那可是我们的家事!”苏晀江怒不可遏。
田春达说:“我只是偶尔得知。因为我来就是搞调查的。”但他却没说从何得知,有意保护了郝东。
“算了,晀江。”苏望海开口道,“我总不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那还是我年轻时做的荒唐事,正如之前我所说的,我们两兄弟被长辈放到南洋历练。船员的私生活多不检点,往往各处都有家,每到1个地方都有相好,当时我耐不住寂寞,也在南洋成了个家。只是没多久就出了沉船事故,我被喊回家里过起了半囚禁的思过生活,和南洋那边失了联系。后来,家里又给我安排了1门亲事,我戴罪之身自然不敢有异议。就这样我娶了苏远的母亲,她在苏远7岁时病故。”苏望海眼里涌出泪水,“可我也没有忘记我在南洋的妻子、儿子。多番查找之下,我得知我南洋的妻子也已经故去了,好在我找回了儿子。没错,苏福是我的亲生儿子,也是苏远的哥哥。”
“这样1来就可以解释何以1个2十多岁的青年人短短几年就成为苏府管家了。”田春达吸了口纸烟道,“同时整桩案子也能说通了,1般来说恐吓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比如为钱,而这次的恐吓却没有显示出直接的目的。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两种解释:1,犯人胆小不敢实干,只是想吓唬吓唬人;2,犯人另有所图。苏福就属于另有所图的,他多次恐吓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苏老爷身上。回想那次车祸,6守仁驾驶经验丰富,当时车子在市中心,行驶速度也不是太快,所以只是看似凶险罢了。但这次事后,我们确实只注意苏老爷的安危,形成了灯下黑。苏远要是被毒杀,我们8成会单纯地以为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犯人误杀了苏远。至于苏远的死对苏福而言有什么好处,我就不赘述了。”
郝东见苏望海脸色不对便开口道:“无论如何这事也告1段落了,苏福跑了,他也不敢再回来了吧。他很快也会被捕。这样的结果虽说不上好,但比起最差的那个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苏望海听了郝东的话沉默不语,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屋里走去,没走出几步便“扑通”1声翻倒在路上。大喜大悲本就伤人,在巨大的刺激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苏望海昏厥了过去。
苏望海马上被送进了医院,他的跌伤并不严重。只是跌伤好治心伤难愈,唯有等时间流逝稀释痛苦。
7
几天后的夜晚,田春达匆忙吃完晚饭,开着车来到郝东家。郝东患了重感冒,怕传染他人,这几天回到家里养病。
田春达看着郝东的脸色说:“看脸色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郝东笑着说:“是呀,我准备明天就回到苏府呢。”
田春达对他说:“今晚你就跟我出去1趟,我要让你看1出好戏。”
“什么好戏?”郝东疑惑地问。
“你1会儿就会看到,先跟我走吧。”田春达把郝东拉上了车。
车行到江边停下了,田春达带着郝东跳上1条船,船不小不大,内被分割成两个房间,小的1间有个煤炉,又有锅碗瓢盆,看来充当厨房之用,大的1间则摆放着桌、椅、床等物。看来有人在船上安家过日子。
田春达叫郝东躲到隔壁小间里,他则灭了灯躺上了床。
不知过了多久辰光,郝东双腿酸麻之际,船上又来了人。
“在吗!”隔着船舱那声音低低地飘进来。
“在。”田春达发出睡梦刚醒时那种含糊声音,这不是田春达的本音,他精通化妆之术,嘴上功夫也是了得,能变数十种声音。隔着木板混着江风,他的声音像极了苏福。
外面那人推开门进到舱内,田春达并未点灯,舱内比外面还要暗些。“还过得习惯吗!”那人问。
床上的田春达翻了个身,含混地支吾1声“在这里憋闷死了!”。
“那就快回南洋去吧。”
“你撺掇着我做出了那样的事,现在事情败露就要赶我走吗?总得给我个好安置吧?”
“我没有叫你去做那些事!别说了,这里有些钱,你拿了钱就离开此地去南洋,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对方突然声音1乱,“怎么不拿,反而扣我的手!”
田春达露出本音,“你看看我是谁。”他腾出1只手旋开了煤气灯。郝东也趁机走了出来,而另两名刑警也不知从何处进到了船里,但这并不奇怪,毕竟这是田春达设的局。而被抓的神秘来客竟然是苏晀江。
苏晀江1副惊诧之状,“怎,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苏福来此十余年,人们因其与苏家的关系而与之结交。出了那样的事,大家避之不及,谁会收留他!他能去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警方自然可以查出来。”田春达道,“你当真是好计策,我托人查过苏福的来历了,他确实是南洋人与船员之子,不过是不是苏望海的儿子就难说了。你先用钱收买了村中老人,然后再出现在苏福面前,对他说他是苏望海的儿子。苏福母亲已死,周边人又多被你收买替你说话,他当然就相信了你的谎言。”
田春达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而后你1直在苏福身边蛊惑他,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他才应该是苏家的真正继承人。终于他的心被污染了,他意图用奸计窃取家产。而你不加劝阻反而是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田春达提高声音,“你这招真是妙,先让苏福谋害苏远,然后你再揭开苏福的阴谋和身世。苏望海1时间没了两个儿子,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我已经把你伪造身世的事告诉了苏福,要不然他也不会供出与你联系的方式。今夜你到此想打发走苏福,将来到了庭上,看你如何解释!”田春达说完就准备去拘苏晀江。
苏晀江望着田春达,有些绝望地说:“我自以为计划万无1失,恐吓、下毒都是苏福1人所为,不会挂连到我。你如何发现是我在幕后操控的!”
田春达冷冷地看着苏晀江,“疑点有2。在投恐吓信那时,我们几人1起追捕犯人正遇到你,你先说什么也没有看到,随后又改口称听到脚步声。那时我就已经怀疑是内鬼所为,外面并无犯人。你知道恐吓信是苏福所为,这1改动不正是替他打掩护吗!我拿下苏福时,在座之人多惊诧得话都说不出,你1开口就让我松了他,从而让他逃了。我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很在意。加之,你与苏望海几乎形影不离,他的事你知道得1清2楚,你要动些手脚确实极难识破。光这些不能完全说明情况,但做刑警就是要敢于推想,这样才能通过1颗草籽推出1片草原。”田春达道,“你对苏福说长子应当继承家业,但自己却想夺了兄长的产业,这也真是讽刺。”
“没想到你两点怀疑就让我功亏1篑……”苏晀江摇头叹道,“破案专家果然名不虚传。”
田春达又厉声说:“目前苏福已交代了你怂恿他犯罪的事实。加上你今晚的自我暴露,你是罪责难逃!”
刑警带走了苏晀江。
在回去的路上,郝东不胜唏嘘,“没想到这次的案子案情如此复杂,田队你解开它也花了不少力气吧。”
“是啊,破案就是要消耗心力和体力呀。但消耗得值!”田春达脸上挂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