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奴家已经把床暖好,可以就寝了。”
柔和的关切声中,趴在书案上的陈墨睁开了眼睛。
女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素衣,娇柔的身躯凹凸有致,伸手去收拾书卷文集时,带起了一股幽幽的清香。
借助摇曳的灯火,陈墨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
尽管素颜朝天,却美的令人窒息,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略微遗憾的是,看似营养不良造成的几分苍白。
“谁点的,一晚上得多少钱?”
心里嘀咕着,陈墨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以免稍后把持不住,把刚发的奖金跟工资都挥霍一空。
“官人,五日后动身时,切记带好浮票,到时县府考官要核对检查的。”女人边整理着边提醒。
“你说什么?”
陈墨狐疑的观瞧,书案上摆着一张“准考证”。
当他看清上面的名字,瞬间如遭雷击。
陈世美!
“啥情况,穿越了?”
头晕目眩中,无数记忆涌入了陈墨的脑海。
好半天回过神来,他确定自己真来到了古代,而且还成了史上最大的渣男负心汉。
面前站着的,正是妻子秦香莲。
完了!
彻底完了!
陈墨心中哀嚎,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这与穿越本身关系不大,完全是因为赶考的前路跟结局。
野史记载,陈世美进京赶考高中状元,被宋仁宗招为了驸马。
秦香莲久无丈夫的音讯,于是便去了京城寻亲。
然而,恶毒的陈世美不肯相认也就算了,还在构陷秦香莲后,把她发配到了边疆。
途中更是命官差杀妻灭口,幸亏被展昭所救。
最后天理昭昭,陈世美死在包青天的龙头铡下,成了遗臭万年的负心汉。
而五天后,就是前往县府赶考的日子。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明白了眼下的处境,陈墨想都没想的抓过浮票,撕烂后狠狠扔在了地上。
“官人,你这是做什么?”
秦香莲花容失色,赶忙跪地去捡。
手忙脚乱的拼凑着,急的直掉眼泪。
“官人,日夜苦盼,好不容易等来了五年一次的科考,为何要这般自毁前程呢?”
“我……”
看着梨花带雨的秦香莲,陈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罢了,想要将浮票复原是不可能了,明日奴家会去恳见三老和林教谕,求他们为官人正身作保。”
秦香莲痛心无比,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小心翼翼的收拾。
陈墨怔怔的看着,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过激了。
脑海中融合的记忆,更是让他心中心绪难平。
陈世美出身低贱,本该牛马一生,万幸世道太平,可以选择读书来谋取前程。
加之双亲开明,竭力保驾护航,并在临终前耗尽余财,将秦香莲迎娶进了家门。
一求子嗣兴旺,二求她照顾好陈世美的衣食起居。
成家三年来,陈世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就连夫妻同房,都被排到了考取功名以后,可想他是多么的魔怔。
至于养家的重担,自然是压在了过门后便守活寡的秦香莲身上。
白天,她要种田做饭,采桑喂蚕;晚上,还要纳鞋织布,暖被温床。
呕心沥血,倾尽了所有。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出头的机会,却随着浮票的撕毁而化作了泡影。
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心酸凄苦?
即使是这样,秦香莲依旧没有任何怨言,擦着眼泪收拾完,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官人,都怪奴家没有顾及到官人的情绪。县试在即,有些心火在所难免,奴家早些时候熬了些药茶,这就去端来。”
目送秦香莲走出房门,陈墨五味杂陈的四下打量。
愁绪才下心头,就又上了眉头。
这个家,怎一个穷字了得!
除了那张书案还算能入眼外,两间低矮的屋子里,根本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
将家徒四壁,诠释的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书案上摆放的笔墨纸砚,依旧彰显着上品的成色,足以想见陈世美平日里的为人处世之风。
“读书就读书,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陈墨心中鄙夷,打算坐下来捋捋思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有长有短,像是在对暗号一样。
“这么晚了谁会上门?”
陈墨皱眉,记忆中没有印象,那就只能是来找秦香莲的了。
莫非,她有了外遇?
心里泛着嘀咕,陈墨来到窗前,果然看到秦香莲行色匆匆去开了门。
宅院幽窄,万籁俱静。
所以即便外面的交谈声不大,陈墨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王婆,劳烦上门,奴婢罪过。家里正好熬了药茶,你快喝些暖暖身子。”
秦香莲敬茶,略有些惶恐。
“免了,天色已晚,咱们赶紧办正事。”
王婆子挥手,尾随的小厮递上了两样东西。
一个钱袋,一份文书。
“袋子里纹银五十两,文书上是三年的卖身契,你签字画押以后,在县考当天生效,期满方可拿回。”
秦香莲面露喜色,赶忙施礼。
“有了这些银子,官人便可以从容赴考,县试后前往州府书院也将无后顾之忧,奴家谢过王婆。”
“银子怎么用是你的事情,老婆子我只管放贷收契。赶着今儿个心情好,就多在你身上费两口唾沫。”
王婆子叉腰咧嘴,露出了满口的倒耙牙。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可别缺了心眼儿,免得到时鸡飞蛋打一场空。”
“奴家……”
秦香莲微愣,回头看看屋子,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我相信官人,他不会负我的。”
“那老婆子……就祝你家官人一路过关斩将吧。否则你卖身三年是藏不住的,到时可别找我犯浑讨打。”
“奴家不敢,另借婆婆吉言,官人他一定能考取到功名的。”
秦香莲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后,接过了画押用的笔。
“等一下。”
就在她要签下卖身契时,陈墨开门急至近前。
“官人,你不是闭窗读书吗,可是,可是倦了?”
秦香莲吓得脸色全无,说话都在打颤。
“读不读书以后再说,但是这高利贷和卖身契,现在必须还回去。”
秦香莲借贷卖身供夫赶考,让陈墨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与此同时,也有对秦香莲病急乱投医的恼怒。
王婆子是什么人?
背靠县城牙行,心黑冷血的二道贩子,吃起人来都不吐骨头。
真要拿钱签了卖身契,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官人,你,我……”
秦香莲急的手足无措,自责之下又红了眼眶。
旁边的王婆,则阴恻恻的笑出了声来。
“现在说还回来,晚了点。”
“老婆子把话撂在这里,今儿个要不把事情掰扯清楚,你们要挨顿棍子不说,连这破宅子也保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划条道儿吧。”
陈墨不想跟王婆子这种人打交道,只想赶紧把他们送走。
“钱不借了可以,契不签了也行,但我们又是人又是车马的,总不能白跑一趟吧?”王婆阴笑道。
“多少钱?”陈墨懒得废话。
“五两纹银。”王婆子直接狮子大开口。
“王婆,你……”秦香莲慌得六神无主。
“怎么,这就急了?”
王婆子翻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讥讽。
“实话说吧,你家官人县考在即,所以老婆子多少得留个情面,否则还东西的这个茬儿,我是断然不会接下来的。”
“可是……”秦香莲还想争辩。
“你别说话,去把药茶端到屋里去。”
陈墨使个颜色,对着王婆子点了点头。
“县考前一天,派人来取便是,到时分文都不会少。”
“好,那老婆子就等上几天,到时若拿不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婆子说完,带着小厮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