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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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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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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南路军光复镇江堡后,何三妹就忙得不可开交。她既要负责守备官厅的保卫工作,又要将库房中的各类物资登记造册。整个镇江堡的饷银发放、各类开支、军粮分配都要从何三妹这里的账上走。

    其实红字营还在大圃寨时,何三妹就成为了红字营实际上的后勤部长。因为她公正无私,心思缜密,红字营的各项开销都是她在统计负责。有时候何三妹自己也觉得命运无常的很,自己那一双农妇的粗糙手掌,竟然能够拿起笔来做起师爷的活儿。

    理民局成立以后,孙一亮等大户乡绅们已经向本地百姓们传达了南路军秋毫无犯的理念。凭借着南路军严厉的军纪,以及孙一亮等大户的担保,渐渐的,镇江堡里的小商小贩们又回到了街上摆摊吆喝,堡外有田地的农户们也纷纷大着胆子出堡去,查看自己的耕地在鞑子的践踏下损失几何。

    何三妹平日里在守备官厅大堂上坐班办公,吕涣真则在镇江堡内四处乱跑,白天几乎不在官厅内待着。孙一亮等人初尝权力滋味,对理民局的各项事务很是上心,他在孙宅前院摆下桌椅阵仗,专门接待有诉求或纠纷的镇江百姓们。

    孙一亮来找过两次何三妹,反映了百姓们当下反映最迫切的问题:战俘营中的亲人如何处置。

    “贵军抓的许多俘虏,都是本地的军户,不少已经有了家室,这些军户家属们来找在下不止一次了,就是想问个明白,自己家男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以至于关着不让出来。”孙一亮向何三妹反映道。

    “通鞑的罪名。”何三妹简洁地回答道。

    “唉,要说这些军士们通鞑,确实是有其事。”孙一亮颇有些慈悲地说道,“可他们大部分也是被迫的,上官和守备大人降了鞑子,小兵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依在下的意思,请何何副总转告吕小娘子一声,这些军士们大部分只是为了讨口饭吃,罪孽不深,为镇江堡本地民生安靖所计,望吕小娘子能通融则个,将他们放了便是。”

    明朝武官,单独在外行军打仗的,身边往往会有几个出谋划策的幕僚师爷。吕涣真虽算不上什么大官,还是女子,可任命孙一亮为理民局总掌事一职,还是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此时说出这话,孙一亮只当自己是吕涣真的半个幕僚师爷的身份,心中颇有些得意。

    “我会转告吕小娘子的。”何三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孙先生费心了。”

    见何三妹如同木头一般,半句恭维话也不多说,孙一亮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地离开了,心中还嘀咕着,吕小娘子怎么找了个这村姑模样的老娘们儿来做账房呢。

    吕涣真不在官厅,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战俘营里。诉苦大会结束后,罪行严重的十几名大小军官被当着众战俘的面斩首示众。这些俘虏们从军多年,还从未见过有如此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军官们人头落地时,俘虏们齐声欢呼了起来。

    “通鞑一事,你们大多是被裹挟,因此吕小娘子发话,只拿首恶,其余不问!”沈猫儿站在行刑台上大声宣布道,“尔等从今以后不是俘虏,仍做军丁!若敢有通鞑事迹的,这些军官就是成例!”

    看见欺压自己多年的总旗官人头落地的一刻,聂权激动地落下了眼泪,他是俘虏中欢呼声最高的一个。聂权本以为,自己被沈猫儿收买,在俘虏中当细作,是极不光彩的。现在看这些娘子军们行事果决的模样,聂权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细作做的是对的,做得应该!

    沈猫儿宣布所有俘虏即日起恢复朝廷军丁身份后,下一件事令聂权和众兵丁们目瞪口呆。两箱白花花的银子被搬上了行刑台,沈猫儿宣布发饷。

    “吕小娘子念尔等身为戍边军士,却惨受上官盘剥,故令每人发放三个月军饷以资补偿!此后尔等每月军饷月粮等,概不拖欠!”

    以后每个月的军饷都概不拖欠了吗?饱受盘剥的辽兵们并不相信这些话,可是这些发到手上的银子是不会骗人的。聂权捧着手里的三两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昨天还是俘虏,今日就拿到了拖欠的军饷。

    “战俘营”的牌子从今日起便被拿掉了,改做“新军军营”。这些待改造的辽兵们被吕涣真称作“新军”。他们将接受南路军的改造,成为南路军中的一支生力军。

    虽说镇江堡内纸面上的军士数量有三百多,可吕涣真认为,尚学礼的威宁堡辽兵也好,昌献奇的水兵也罢,都属于落后的封建武装。吕涣真通过诉苦大会和发饷的手段,暂时取得了这一百五十名俘虏的支持,接下来就是将其彻底的改造训练,成为一支近代化的军事力量。

    没有成体系的现代工业支持,吕涣真想要建立现代化军队的可能性完全没有。她的想法是,通过《纪效新书》、《练兵实纪》里的先进经验,加上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先进理念和红字营的积累,对这些辽兵进行训练与改造。

    戚继光的戚家军便已经达到了近代军队的标准,是中国古代军事史上昙花一现的亮点。吕涣真训练红字营,便是第一次建立近代化军队的尝试,在石柱宣抚使强大的物力支持下,红字营的训练是成功的,浑河血战中红字营的表现已经充分体现了吕涣真的训练成果。

    即将要训练的新军,便是吕涣真对于建立近代军队的第二次尝试,为此,她颇有些担忧。镇江地处敌后,物资算不上充裕,还要面临着后金随时可能到来的军事压力,绝对不是石柱宣抚司那样能安安静静练兵的所在。

    可是要想守好镇江堡,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是不可能的。事已至此,吕涣真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天,新军们被放了一天假,允许回家探望亲人。

    聂权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心情激动地走在街上,他原本以为经历过战乱,街市上一定萧瑟得很,哪晓得商贩们沿街叫卖如常,这支外来的官军果然是秋毫无犯。

    “沈管队所说的这个吕小娘子,究竟是何人?”聂权不禁心中疑惑,“带的兵怎么好似天兵天将一般?”

    聂权在屠户那里买了三两猪肉——这是过年都不一定能有的吃食,回到了家中。

    “爹爹!”聂权一推开门,她十二岁的女儿怜儿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搂住聂权的脖子,哭了起来。

    “娘说你被官军抓起来了,要杀头!”怜儿哭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孩子他爹!”聂权的妻子聂嫂见聂权竟然平安回到家中,也惊喜的扑了上去,声音中明显带着更咽。

    “还活着,还活着呢。”抱着妻子和女儿,聂权感慨万千,这些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好在自己都没病没灾地挺过来了。不但如此,手上还多了一些银子,老婆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了。

    “他爹,你这猪肉”

    “我发饷了!”聂权高兴得举起了手中银子,“发了八两银子呢!”

    当然,除了军饷的三两,另外五两是沈猫儿收买他当细作时给的,聂权当然不会把这件事也告诉妻儿们。

    “八两银子!”聂嫂难以置信地说道,“他爹,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么还发银子呢?”

    “哎呀,说来话长说来话长。”聂权欢喜地脱了上衣,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来,先做了这猪肉,咱们边吃边说。”

    于是聂权的小家小户中,一副温馨的忙碌之相。怜儿和聂嫂忙着张罗晚饭的事,聂权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妻女忙碌的背影,一边时不时闲聊上几句。想想自己带回家来的八两银子,聂权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饭桌上,聂权大谈特谈自己在战俘营中的经历。说道诉苦大会自己第一个站上讲台,控诉总旗官的罪行时,怜儿和聂嫂都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后来呢后来呢?”聂嫂急不可耐地问道。

    “后来?”聂权卖关子似的得意一笑,“后来那总旗官便被抓了去,今天上午在营里被斩首了!”

    “哎!我家男人出息了!”聂嫂欢喜地说道,“那吴大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么久了,竟然被你一番话就说得抓去斩首了,我家男人当真是出息了!”

    聂权又问起这些天镇江堡内发生了什么事,聂嫂和怜儿也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聂权听。

    “天天街上都能看见有女兵巡街,可威风了!”怜儿兴奋地说道,“爹爹,你说女子也能上战场杀鞑子吗?”

    聂权很想说不能,他害怕怜儿日后也动了当女兵的心思。可这些女兵们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连鞑子都打不过她们,世上还有什么比鞑子更能打呢?

    “听说这伙女兵的头领是个叫吕小娘子的。”聂嫂插嘴道,“他爹,你可曾见过?”

    “我在营中也不曾见过。”聂权摇头道,“不过我知道,吴大那一伙军官是她下令斩首的,军饷也是她下令发的。”

    “哎,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是个大善人,活菩萨!”聂嫂笑道,“官军进堡以后,老百姓的东西一样也没拿,还给你们发饷,你说这吕小娘子可不就是活菩萨嘛!”

    “她们还说了,今后我们每个月的军饷,概不拖欠,也不知是真是假。”聂权呷了一口水说道,“若是真的按时发饷,这吕小娘子当真就是活菩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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