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二贝勒,爱新觉罗阿敏率领的镶蓝旗军队,在辽东大地上拖成了一条绵延数里的长龙。
努尔哈赤命令阿敏率兵一千去肃清镇江的明军,阿敏是不大情愿的。其余三大贝勒代善、莽古尔泰、黄台吉率部在辽东半岛连战连捷,掳获牲畜、金银、人口甚众,好不令人羡慕。阿敏攻陷盖州后,刚刚有所斩获,便被父亲努尔哈赤下令前往收复镇江了。
整个辽东,最富庶的地方自然是下辽河平原和辽东半岛了。越往东去,人口越稀少,也越贫穷,阿敏的镶蓝旗是劫掠不到什么战利品和人口的,这不禁令他满腹牢骚。
“老大吃肉,老小喝汤,让中间的去啃骨头渣!”阿敏对父亲偏爱其他几个兄弟的行为抱怨道。
为了在去镇江的一路上多掳获一些战利品和人口,阿敏没有完全遵从父亲带一千兵马的命令——他领了镶蓝旗两千兵马,好在一路上将部队四散开来,尽量收集战利品。
谁知道这一路的收获比阿敏预料的要多的多。他本以为辽阳以东的汉民们应该已经已经逃散的差不多了,谁知一路上派出的多股小部队都抢掠来了好些流民,斥候报来的情报也极其古怪:辽东大地上流民遍地,并且都在往东边跑!
“明贼这是让咱们八旗勇士吓破胆了!”阿敏笑道,“都不用咱们驱赶,他们自己就往赫图阿拉去了!”
十几天的功夫,阿敏的两千人马已经掳掠来了三千多流民。这些流民们扶老携幼,哭哭啼啼地跟在阿敏大军后面。八旗兵丁们毫不客气地将流民们当成牲畜使用,掳掠来的战利品全部让流民们运送。有的流民长期饥饿,不堪重负倒在地上,马上就会迎来八旗兵的一鞭子。
“明猪!站起来!”八旗兵用流民们无法理解的汉话吼叫道,“不然就死!死!”
被打死的流民,背上的货物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接手。一路上,不断有沿路倒毙的尸体,这些尸体或死于疾病,或死于劳役,或死于饥饿,或死于殴打。
八旗兵当然是没有闲工夫去埋葬尸体的,流民们则是不敢,只要自己稍稍停下脚步,便立刻会迎来一顿鞭子。有拖家带口的流民,家中父母、配偶倒在地上时,即使哭得撕心裂肺,也不敢停下来收殓尸体。
流民中的女子更是悲惨,白日要帮着驮送物资,晚上则被八旗兵们拖去营地中肆意侮辱。他们的父亲或丈夫,只能听着营地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哭泣。
被拽去八旗营地的女子们,有的被直接凌虐致死,好不容易被放回来的,夫妻往往如同渡过生死劫难一般相拥哭泣。然而仅仅死里逃生还不够,这样的事情,每个夜晚都在上演着。
八旗兵对流民们的看守是相当宽松的,三千人只有四十多个兵丁看守着,不是没有人试图逃跑过。然而这些饥饿的流民哪里跑得过阿敏散出去的哨骑?被抓回来的流民们被当众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处死,很快便没有人再试图逃跑了。
流民的死亡率节节攀升,然而阿敏并不担心劳动力不够用的问题。因为每日都会有新的流民被源源不断地抓来。数量之巨,令阿敏欣喜之余又很迷惑,广宁和山海关都在西边,这些汉民们怎么一个劲地往东边跑呢?
于是阿敏拉了几个流民来,叫汉人通事一问,这才知道了,原来这些流民们的目的地都是一处:镇江。
“听听说镇江有东西吃。”那汉人流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窍,便拖家带口地去了,小的不长眼睛,小的糊涂”
这镇江当真有这么好?阿敏起了疑心。辽军什么德性他也是清楚的,论起劫掠百姓来,辽军与八旗兵恐怕是五十步笑百步。占领镇江的是一伙怎样的明军,竟然还能做出赈济百姓这样的善事?
阿敏的大军四处劫掠,又拖着这么些流民跟着,行军速度很慢。一个多月过去,镇江还没个影子,再这么下去,恐怕到镇江得再走一个月。
阿敏是个赳赳武夫,可是并不傻。镇江的明军一反常态地收容流民,恐怕志不在小。更别说镇江还是位于后金的后方,与大明的藩国朝鲜接壤了,若是让镇江的明军成了气候,恐怕后患无穷。
“备马!”阿敏当即点了三百精骑,打算先行一步,早些到达镇江。
“贝勒爷,您可要小心着点儿。”左右劝说道,“三百人去攻明贼的军堡,恐怕勉强了些”
“不打紧!”阿敏挥挥手道,“长奠、险山不是还有驻军吗?镇江明贼居心不轨,还是早日剿灭的好,你们护着战利品,也要尽早赶到镇江,不然镇江破了,抢东西可没你们的份儿!”
说罢,阿敏便撇下大部队,率领三百精骑奔驰而去。
大明天启元年五月初一,镇江堡侦察到了光复以来八旗军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我的妈呀,三十几个鞑子骑兵!”耿仲明夸张地对吕涣真形容道,“我手下弟兄只有十个,若不是跑得快,只怕要被这伙鞑子吃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八旗哨骑的骤然增多很可能意味着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即将展开。而朝廷的援助依旧遥遥无期。
“耿总旗。”吕涣真问道,“你和堡里的辽军弟兄们,敢跟鞑子见仗吗?”
“怎么不敢!”
耿仲明并不是个怂包,相反,他是镇江堡夜不收总旗,吕涣真光复镇江堡之前,他可能是整个镇江堡杀鞑子数量最多的——他共斩下过六颗八旗兵首级,其中有三颗被前镇江守备强占了去,另外三颗,便是他晋升为总旗的资本。
不过,耿仲明的勇气是有条件的,有利可图时,他比谁都勇敢。就说在八旗控制下的镇江堡策划兵变一事,没有些胆识和谋略,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同样的,为了利益,耿仲明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人,从他史书上的所作所为就可见一斑了。
至少此时,吕涣真还不怀疑耿仲明的忠诚,他立下大功,朝廷的封赏还没到,怎会叛逃后金?再说了,耿仲明和其他堡内辽军士兵已经被绑在战车上了,他们都参与了那夜的兵变,又有家属在堡中,后金攻破镇江后,恐怕会鸡犬不留。
“你与堡内辽军弟兄们熟悉,这些日子叫他们都提高警惕。”吕涣真说道,“看架势,鞑子进犯镇江的日子不远了。”
随后,吕涣真召集镇江堡内所有军官,张凤仪、沈猫儿、李凤娘、何三妹、袁殊、尚学礼、耿仲明、昌献奇全部到场。吕涣真宣布镇江进入戒严状态,并布置下守备任务。
张凤仪带长枪队与新军负责北门、西门守备;沈猫儿和鸟铳队继续管理难民营,并组织难民修筑篱笆、木墙、鹿角等物,将西门外的难民营加固成一个临时据点;尚学礼带辽军守东门;袁殊、耿仲明率塘骑和夜不收继续散在镇江堡周边刺探情报;昌献奇领水兵战船拱卫鸭绿江入海口,确保援兵能走海路进得了镇江。
李凤娘则带领红字营刀牌队,负责堡内治安,非常时期,镇江堡将实行严格的宵禁,以防有后金细作混入堡内制造混乱。
一番布置下来,吕涣真只感到堡内兵力捉襟见肘。好在此时已经是五月初了,距离吕涣真光复镇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绕堡一周的壕沟已经挖掘完毕,各处堡门都布置上了鹿角,滚石、擂木、悬户也制作储备了好些,只要敌军数量不是太多,镇江都有一战之力。
镇江积极准备防守的同时,二贝勒阿敏也率三百骑兵抵达了险山堡,险山本地驻守的牛录额真赶忙出堡迎接。
“闲话少说了!”从马上下来的阿敏风尘仆仆,脸上却看不出来多少疲惫,他不耐烦地挥了挥马鞭,制止了牛录额真口中一套又一套的恭维话。
“你们牛录有多少人?”
“回贝勒爷,三百零七人。”
阿敏点点头,这是个相对完整的牛录,显然在攻下险山堡的时候并没有遭受多大损失。实际上,险山守备与镇江守备一样,见八旗军到来便开门投降了。
“我还有两千大军在后面,不日便到。”阿敏说道,“我这次来,是奉大汗之命,前来剿灭镇江的明贼,要借你手下兵丁一用。”
“都是大汗的兵马,哪里有借不借这一说。”牛录额真奉承道。像他这样的小牛录额真,见到贝勒爷的机会屈指可数,好不容易今日二贝勒亲临险山堡,若是趁此机会在贝勒爷跟前表现一番,升官发财少不了。
“还有长奠的驻军,我也要一并调用,灭掉镇江的明贼,宜早不宜晚!”
看着险山的堡墙,阿敏挥了挥手:“走!咱们先进堡歇息,你把本地的守备叫来,给我说说这镇江堡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