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暴露 3
多年练就的反应速度，让贺兰明在方奕话音刚落之时便抬步冲出了书房，只可惜依旧是晚了一步，只见屋顶之上弓箭手已蓄势待发，一队步兵也踏着整齐有力的步伐从侧边回廊里冲了过来，霎时间便将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兰明看着敌众我寡的情形和自己手中那瘦小的可怜的短刃，忽然就笑了，这一次她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对方抓了他们，可她正准备作势死拼，只听方奕已来到屋外，在她身后徐徐开口道：“韩少卿不必如此劳师动众，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婢，用得着这么大的阵势吗？”
随后方奕拉起她的手默默将她护在身后，并在她手腕三寸处微微用力，她便觉体内血脉受阻竟是冲不破，她清楚方奕封住了自己的血脉，这样一来至少三个时辰内，她没有办法运气动武。她不懂方奕为何要如此做，却听他小声道：“明儿，你若听我的我护你周全，你若出手我们必死无疑。”贺兰明看着方奕目光坚定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而盯着对面的韩子冲。
韩子冲得意的冷笑一声，“方翰林真是个情种，到此时都要护着这个女婢。只怕她也与影宗有着说不清的干系，别以为你杀了这方府中人你就能掩盖掉所有有关影宗的罪行，今日你觉得你们哪一个能逃得过？！”
方奕嘴角带笑，轻蔑的看着面前韩子冲，“定远侯当年不过是一个韩府家主都不放在眼里的旁支血脉，若不是靠出卖家族傍上张云这颗大树，你以为韩思明能有今日的荣耀？不过是背典忘祖的小人，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是可笑至极！”
韩子冲立时怒吼道：“胡言乱语！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
方奕依旧淡定如常道：“死与不死，可不是你说了算，你若此时杀了我，你觉得皇上会饶的过你？”
韩子冲忍无可忍提剑就要上，一旁下属忙阻拦道：“韩少卿休得冲动，韩府旧案一直都是陛下亲自过问，您若此时杀了他，咱们都不好交代，还有宁王之事要查！”
韩子冲闻言愤愤收起长剑，咬牙切齿的瞪着方奕道：“方翰林，我们的账，慢慢算！”随后招手，方奕和贺兰明便被反手押了出去。
囚车只有一辆，原本只是为囚方奕一人而准备，如今却多了一个贺兰明，一时间立显拥挤，但却让方奕得了空告诉贺兰明事情经过。
原来从沈家之事之后他们便引起了张云和夜君凝的怀疑，那样精心的设计与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只有当年受过镇北侯严格筛选的朝阳军做得到。只是当时影宗行事隐蔽，尤其是在淑妃死后预先断了宫中联络，因此张云和夜君凝只是怀疑，但查的并不清楚。
夜琮在收到宁王出事的当晚便将夜君洺召入皇宫，囚禁到现在，似是笃信这一切皆出自于夜君洺之手。此时如果放任皇帝和张云查下去，早晚会让夜君洺也暴露。夜君洺被困因着他与方奕之间的情意不会供出影宗，但方奕救人心切也知再无他法就夜君洺出困局，于是主动曝光了自己的身份，担下所有罪责，替夜君洺洗去嫌疑。
贺兰明看着方奕，不住的摇头道：“为了他值得吗？”
方奕看着周围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群，惨然一笑，“值得。明儿，当你失去一切希望的时候，你会不遗余力的抓住可能抓住的所有光明，阿洺就是我的那束光，是我的全部，为了他，我这条命又算什么呢？”
贺兰明眼中带泪望着方奕，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道：“不值得，方奕，什么时候都不值得！”
方奕微笑着将贺兰明垂在额间的碎发拨在脸颊两边，柔声道：“明儿，当你遇见一个倾心相许愿意为了他舍弃一切的人的时候，你会懂我今日的抉择。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回来的这么快，否则这个计划还可以做得更完美一些，至少可以保住你。”
贺兰明听到这里忽然就哭了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恸哭过，此时看着方奕决绝又释然的表情，心却痛的不知所以，她不禁抬手抚摸着方奕苍白的面颊道：“方奕，不值得的。”
方奕淡笑宠溺的刮了刮贺兰明的鼻头，道了句，“傻丫头。”
面前的女子是他一直当做妹妹照看的女孩儿啊，那是他从分别开始就日思夜想想要见的伙伴，是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啊，从小到大都不愿被命运束缚，所以一次次的挣扎一次次的受挫，却从未放弃过一丝可能的机会。可如今却要与他囚禁在方寸狭小的囚车里，受尽委屈，奔赴刑场。
她的命不该如此，不能因他一人的决断就搭上了她的未来。
他不禁心疼的将贺兰明揽进自己的怀抱，将嘴唇贴在她耳边小声交待着接下来的事情，“明儿，你听我说，等会儿我要去面见陛下，可你不用，他们会将你直接囚禁在天牢。韩子冲在我这里泄不了的愤，定然会全发泄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撑下来，只要撑过这一关，他们在你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就会认为你真的不过是被我牵连而已。我一早书信给了夜君泽，他也许会来找你也许不会，若是他来了你就跟他走吧，你若不愿出了天牢再想办法离开也行。明儿，不要再回鄞州，也不要想着报仇，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去过你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吧，放下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把我的那一份也替我活出来！”
随后他用极其微小的动作从怀中取出三粒不同颜色的药丸，塞进贺兰明的手心，“这三粒药是解蛊毒的，红色是你，蓝色是恒觉，绿色是小虎。说来可笑，你们走后这还是阿洺留给我做念想的，那时他认为你们都回不来了，他留着母蛊也没有意义。如今都给你，等你安全了，就去找恒觉和小虎，蛊毒解了你们就真的自由了。明儿，答应我不要像我这样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
贺兰明抱紧了方奕，埋头在他胸口哭的更加厉害，蹭着他胸口的衣襟摇着头道：“不要，方奕，我不要。我，还有三哥，小虎，子豪最初定的计划就是找到你，大家一起逃出去。我们会说到做到的，方奕你不要一个人顶下所有的罪，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
方奕苦笑着抱紧了贺兰明道：“明儿，谢谢你，在我死前还能有这样温暖又真实的怀抱。明儿，若有来世做我的家人吧，让我弥补这一世的亏欠。恒觉对你绝不是一般的情义，但要将你托付给他，我却也不甘心。”
说到这里，他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明儿，若有机会还是留在夜君泽身边最好，他与他哥哥不同，他生性纯良没有那么多的城府算计，只要确定你与影宗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会为难你。就算他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家，但有他的庇护你这一生也会过得顺遂许多。”
贺兰明紧紧抱着方奕啜泣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你们都活着，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贺兰明话音刚落，忽听后方远处“轰隆”一声，浓烟四起，周围禁军脚步随即停了下来，韩子冲也派人去查探，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官兵也没有避讳周围的人，“制烟花炮竹的火龙坊不知怎的忽然炸了，连着旁边的芙蓉斋也遭了灾，里面都是丝帛缎面，一烧起来根本控制不住，水龙队这会儿正在赶过去灭火。”
贺兰明和方奕闻言放开彼此，互相看着，方奕目光中透着一丝决绝，贺兰明眼神却只剩下震惊，用嘴冲着方奕描摹了两个人的名字，“三哥，小虎还在那里。”
方奕不由叹了口气，他命人炸了火龙方和芙蓉斋是为了毁尸灭迹，没想到终究连累了恒觉和小虎两条性命。可如今看着贺兰明一脸悲痛，他却不忍再说破真相。
这条路终究是要她一个人艰难的走下去，他们却再也无法护住她所有。这一刻，方奕握紧了贺兰明的手，心中暗自期盼她心底的那个人，不要让他们失望。